趙樹義長篇散文《蟲洞》出版

潛心六年,六易其稿。趙樹義長篇散文《蟲洞》已由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全書6章36節,28萬字。《蟲洞》是北岳文藝出版社重點推出的“無界散文叢書”的首推之作。
《蟲洞》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西省作協六屆全委會委員趙樹義,曾用筆名葉綠素。
《蟲洞》采用小說的結構、詩歌的語言和散文的敘事方式,將科學觀察、哲學思考、藝術表現和文學視角融為一體,用現代物理學解讀哲學,用哲學解讀生命,用生命體驗解讀死亡文化,內容龐雜,文字華麗。《蟲洞》顛覆了傳統散文的結構方式和敘事方式,具有先鋒性和實驗性。
附1:
趙樹義在《蟲洞》研討會上的答謝詞
各位朋友、各位兄弟姐妹:
下午好!
今天我是帶著耳朵來的,我認為一件作品完成之后,就剩下一件事:把讀者請進來,讓作者滾蛋!一件作品好壞與否,作者都不可以以自己的觀點誤導讀者的評判,閱讀和評判是讀者的自由和權力,這個過程必須由讀者來獨立完成,即使作品被誤讀,這也是閱讀的一部分;何況,世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正讀。作者只是呈現出一種寫作的可能性,閱讀則是完成另一種或更多種可能性。從本質上講,世界并無客觀的存在,我們所看到的世界只是存在的可能性之一,寫作只是完成了寫作者的可能性之一,其余的可能性都在讀者的眼中、心中,作品一旦完成,作者再也無權干涉。
《蟲洞》已是完成時,她不再屬于我,我必須滾蛋。但在滾蛋之前,我還必須做兩件事:一是感謝,一是交代。
首先,我要感謝文學這個圈子,是它讓我保持了孤傲的行為方式,至今未被異化。我在這個圈子中行走了30年,自從誤打誤撞進來以后,我便愛上了它,因為在這個圈子里只有勞動者正當的名利,沒有官場蠅營狗茍的功利;至少在我的眼里,在座的各位都是這樣的人。名利是修煉,功利是心機,我行走在在座的各位50后、60后、70后、80后,乃至90后等諸位兄弟姐妹中間,時而張揚,時而荒唐,時而莽撞,但從來不會為絞盡腦汁算計而焦慮。這個圈子讓我有回家的感覺,在這里我可以簡單地活著,任性地做自己喜歡的事,這是我愛它的原因。我感謝這個圈子接納了我,不至于讓我的靈魂到處流浪。
其次,我要感謝媒體的各位同仁,你們是我的后援團。我是個很勤快的人,也是個很懶散的人,至少在投稿這件事上,我就很懶散。這些年我見諸報刊的文字,大多是朋友們從我的博客中拿走的,是你們隔三差五給我一點散碎銀子買酒吃,我要感謝你們對我不聲不響的支持,還請你們繼續不聲不響地給予支持。
第三,我要感謝北岳出版社,感謝小強社長和江濤責編。如果沒有你們把《蟲洞》這塊又臭又硬的大石頭當珠子看,《蟲洞》還躺在我的電腦里睡大覺。是你們把她從沉睡中叫醒,讓她出洞,還為她穿上一件我喜歡的、簡潔素樸的外衣。如果誰說《蟲洞》身體不好,心眼也不好,我沒有意見;如果誰說《蟲洞》打扮得不夠典雅,我會跟他急。
第四,我要感謝石頭和天街小雨,感謝這些天在天街小雨忙來忙去的各位兄弟姐妹們,是你們給了我機會,讓我第一次作為主角站在這里接受贊揚、鞭笞和審判。大姑娘上轎第一次,雖然害羞,但很享受。再次感謝各位的辛苦,同時祝愿你們不久也能夠站在這里,接受表揚和批判。
最后,我要感謝一個人,他就是我的師傅李杜先生。我之所以走上文學這條不歸路,是李杜先生循循誘騙的結果。31年前,他和潞潞先生在山大組建《北國》詩社,他任社長,潞潞先生任主編。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詩歌是何物,卻不知天高地厚地寫了幾首郭小川式的樓梯詩,報名參加了《北國》。記得第一次參加詩社活動,李杜先生就當眾表揚了我,讓我有些飄飄然。之后,我又跟著他認識了潞潞、銳鋒、建祖、同馨、郭克、病夫、雪野、堅毅等老兄弟,讓我一夜之間感到自己離名人竟如此之近,我就更飄飄然了。當然,我也中毒了,而且中得不輕。遺憾的是,辛辛苦苦寫了10來年,我一事無成。上世紀末,我強烈意識到自己就是個三流詩人的角色,再這樣辛苦下去完全是浪費青春和時間,還不如喝喝小酒、打打小麻將、舒舒服服過小日子去。我決定棄暗投明,且說到做到。從那時起,我遠離南華門東四條,不讀書,不看報,每天東游西逛,過著小市民、小記者優哉游哉的神仙生活。大概10年前,我與師傅和潞潞、同馨諸兄在北海漁村小酌,耳熱酒酣的時候,師傅對我說,樹義,你放棄文學太可惜了。我說,師傅,不是我要放棄,是我太清楚自己了,我再努力也是個三流詩人,還不如活得輕松些。師傅說,你錯了,你根本沒有看清自己。我不以為然,但師傅的話我還是記住了。我的第一本書《且聽風走》的后記叫《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就是因為師傅的這番耳提面命,但我用的是問號。不過,那時我去意已決,師傅的話只在我的心里掀起一點小小的漣漪。2008年元旦,我在新浪開博,直到這時我才重新拿起生銹的筆,沒想到這次拿起來再也放不下。這或許就是宿命,但我知道,我的所謂回歸,其實還是師傅那次談話的結果,我再一次被李杜先生的信任不聲不響地誘騙了。我相信,我這一次回來,再也不會離開。因為師傅兩次誘騙成功,我今天才能夠站在這里,所以,我要特別感謝他,是他把我勾引上這條不歸路,如果不是他,我想我的人生會是另一個樣子。
下面,我要對《蟲洞》做一個交代,雖然這個交代違背了我該閉嘴的承諾,但我認為是必要的。
《蟲洞》是我寫作生涯中的一次艷遇,可遇不可求,詳細經過我已在《后記》作了簡單回顧,這兒就不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我今天想說的是,《蟲洞》的寫作改變了我對文學、對人生、對世界的所有看法。換句話說,《蟲洞》是我對自己的一次徹底顛覆,不管《蟲洞》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于我,這個過程是不可復制的,它不可能有第二次。簡單而言,《蟲洞》完成之后,我認為我,也可能包括在座的各位,我們之前對世界的看法是錯的,或者說,我們一直在誤讀這個世界。現實就這么荒誕,我們一直蒙在鼓里。相對論或量子力學是一把鑰匙,它為我們打開了重新認識世界的大門,這是我多次修訂《蟲洞》的根本原因,因為書中的很多思考不是寫《蟲洞》之前就想明白的。這六年中間,尤其最近這三年,我一直在思考一些從前很少思考的問題,且一直在執拗地尋找答案。當然,我找到的答案也可能是錯的,可即使是錯的,能夠以一種錯的思維方式重新建構自己的世界,即使這個世界不是科學的,不是哲學的,也應該是文學的。這是我在《蟲洞》中反復講述霍金、玻爾、薛定諤、惠勒,并進而由他們講到老莊、王明陽、佛道儒、太極以及文學、藝術的原因,只有現代物理學才有資格與古老的東方哲學對話,牛頓物理學只配解釋所謂的唯物主義和所謂的現實主義。現代物理學和古老的東方哲學擁有的是整個宇宙,而以經典物理學支撐的哲學看到的世界僅是四維的空間,以這樣的視野觀照世界,就是門縫里看人。我認為唯物主義很糟糕,唯心主義同樣很糟糕,只有物心合一的哲學才是真正的哲學。宇宙和夸克的運行規律證明了這一點,從這個角度講,霍金們既是物理學家,也是哲學家,就像老莊既是哲學家,又是文學家一樣。這可能是我的偏見,但會是我今后的堅守,我或許走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但我相信我會一條道走到黑。
感謝大家捧場,你們的溫暖和愛既是物質的,還是心的。
今天是霜降,我之所以選擇這個日子邀請大家來,不只因為它是周六,是休閑日,還因為它是秋冬交替的時節,是可以讓我冷卻的日子。
文學一半是忙碌和熱烈,一半是休閑和冷卻,我選擇后者。
再次感謝大家!
趙樹義
2015年10月24日
附2:
潞潞在《蟲洞》研討會上的發言:
我閱讀《蟲洞》后有幾點感受。第一個感受就是《蟲洞》的結構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結構。樹義是學理科的,像熵啊,像蟲洞啊白洞啊黑洞啊,這些概念,他是熟知的,但對一般人來講,大概是不熟悉的,包括我自己,是似懂非懂的。平常多次的交流中,他經常跟我講耗散結構,講布朗運動,但熵這個概念我在看過《蟲洞》之后才有個大概了解。我覺得他用蟲洞來結構這部書是非常有意思的,在此之前,我看到的作品中用這種方式結構的,中國的作家我沒有看到,外國有一個很著名的小說家叫托馬斯∙品欽,品欽有一部小說叫《萬有引力之虹》,應該就是這種結構,非常有意思。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樹義的寫作是非常有野心的,他也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結構,一個大宇宙和小宇宙的結構。樹義把個人精神世界用蟲洞這樣一個物理學概念來結構,我覺得這是這部散文獨特和成功的很重要的一個方面。
第二,這部散文處理的是日常生活,我們的詩歌也在處理日常生活,但詩歌和散文的處理有天壤之別。我們知道,有些口語詩處理日常生活非常隨意,常常被人詬病,我看到這些詩就很想提醒作者,處理日常生活很重要,不可以隨意化。樹義日常生活的選擇都是偶然事件,偶然的車禍,偶然在“嚴打”中命喪黃泉,偶然的悲劇,一個人偶然的戲劇性結束,這實際上和他的散文結構是一致的。為什么一致呢?就是人的很多日常生活是斷裂的,人的命運是斷裂的,人的日常生活中有很多蟲洞的際遇。蟲洞就是兩個平行世界溝通的隧道,蟲洞無所不在,你又看不到,它是沒有邏輯的。細讀《蟲洞》,非常有意思,他在第五頁寫到當年請教李杜寫詩,李杜不斷跟他說,打破邏輯,打破邏輯,打破邏輯。《蟲洞》就是一個打破邏輯的作品。日常生活中所有的偶然事件,都可能是與蟲洞相遇,是你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的隧道,只是你不知道罷了。不要把日常生活看作很瑣碎的事件,《蟲洞》實際上是精心結構的。
第三,《蟲洞》是一個寓言性的作品,從這個意義上說,這部作品不僅是他個人的成功之作,也是我們山西文學創作的成功之作,也是一個范例,而且,也應該在全國范圍內引起注目。樹義寫作已經很長時間,從一開始寫詩,寫小說,到后來寫散文,寫了很多作品,他是一個能量非常大的作者。他大概是剛從白洞里釋放出來的嬰兒,我們大概是快被黑洞吸走的人。樹義這部作品不是一部象征性的作品,而是一部寓言性作品。人生就是這樣一個寓言,我們從白洞里出來,到最后在死亡的黑洞中把能量散盡,在我們的一生中,會不斷遭遇蟲洞。
《蟲洞》的語言也非常好,可以非常流暢地讀下來。要說一點不足或者一點點遺憾的話,就是這部作品處理得還不夠大膽,還有點拘謹。既然你已經寫到這個份上,既然你已經寫到宇宙這種結構,既然你已經把蟲洞、黑洞、白洞這些物理學概念都規劃出來了,那么,你為什么不能寫得再大膽一點呢?這部書里有一個硬傷,就是你的日常生活和物理學概念還有兩張皮的感覺,沒有完全融合在一起。我覺得樹義完全可以用蟲洞這種結構把它們打亂了,時空、結構還是太有序了,寫作就是要無序,不要怕人看不懂。《萬有引力之虹》是一部很難懂的小說,品欽寫得非常大膽。唯一遺憾的,就是樹義不該太在意讀者能不能看懂。既然已經寫到這個份上,你就把它寫成一部“天書”又怎么樣呢?樹義還是野心不夠大。不是能量不夠,不是才力不夠,有才華而沒有寫到極致,這應該是一個遺憾。
(2015年10月24日,根據錄音整理)
張銳鋒在《蟲洞》研討會上的發言:
趙樹義的《蟲洞》就像他所學的化學一樣,他把那么多的分子放在同一試管里,讓它們發生化合、分解變化。這部書既是他個人的精神自傳,又是凝聚了所有記憶和思維方式的自傳。書里面既有個性的記憶,又有科學元素,又有各種各樣的方程式,又有詩,還有歷史,還有個人生活不可多得的細節。可能作者有這樣一個寓意,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的生活景觀,可以通過科學規則來進行觀照。這可能是解讀趙樹義《蟲洞》的一個重要途徑。
今年正好是愛因斯坦發表相對論100周年,《蟲洞》的出版與之不謀而合。有一個科學家這樣評價愛因斯坦:他知道自己做什么有價值,做什么沒有價值,他能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有價值的事情上,而不去做毫無意義的事。趙樹義也是這樣一個作家,他懂得把他的精力放在哪兒,他是個精力充沛的人,每天睡得很少,所以能寫出這樣的作品。《蟲洞》把生活看作宇宙,認為我們不僅有一個現實的宇宙,還有別的宇宙,在平行宇宙中,今天、歷史,包括廣闊的世界都有聯系,我們如何穿越它,走到另外一個地方,它有一個紐帶,有一定的途徑,我們總能找到一個途徑抵達另一個地方。《蟲洞》把生活看作一個宇宙的微縮景觀,它同樣受到宇宙法則的規范。楊振寧曾說,愛因斯坦可以從遠處看,也可以從近處看,就像電影的鏡頭一樣,有長鏡頭,有短鏡頭,有遠鏡頭,也有近鏡頭。很多人只有一個鏡頭——要么長鏡頭,要么短鏡頭,要么從遠處看,要么從近處看,但愛因斯坦懂得切換,他不停地把鏡頭從過去拉到現在,從一個景觀拉倒另一個景觀,從遠處拉倒近處。我覺得《蟲洞》也有這個特點,書中提供的生活是碎片化的,它通過一個有意義的事件把這些碎片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整體。《蟲洞》像編年史一樣,有2011年,有1989年,一會兒又退到1981年,像布朗運動一樣,一個雜亂無章的、不斷運動的、每時每刻都難以捕捉的,從一個空間到另一個空間,它的蹤跡不可以捕捉,當你捕捉這一刻的時刻,它又到了另一刻,當你找到另一刻的時候,它又回到現在。最初看到這本書的時候,我很驚訝,他是如何把這么多的東西捏合到一起的?他把不同的材料,不同的成分,像一個天真的孩童捏橡皮泥一樣,反復地捏合,最后塑出《蟲洞》這樣的形狀。書中有他生病時候的經歷,有他當老師時候的經歷,有他當記者時候的經歷,有“嚴打”時候的經歷,他不斷地從現在跳到過去,從過去跳到現在,在時空中往來穿梭,充滿了自由。同時,這里又包含著物理學,譬如薛定諤的貓。貓是死著,還是活著?原子發生衰變的時候,非常無助,它發射的電子可能觸動某個機關,使毒氣室釋放毒氣,殺死這只貓。一個貓有百分之五十的生與死的概率,那么,它是生還是死我們不知道,他同時為我們提供了一種解讀人生經驗的可能。《蟲洞》提供的是一種可能性,它賦予生與死某種可能性空間。我們的生活既是實在的,又充滿虛無,同時死也如此,它不但有巨大的虛無,同時也會留下實在的東西。這部作品充滿了生活的辯證法,作者能夠把宋代的歷史,把到某一個地方旅行的經驗,融合在一起。總之,這是一部非常漂亮的散文作品。
我記得卡夫卡有一篇散文,寫看飛機升空,結尾很棒。飛機正在向上升起,道路在旋轉,它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它最后的位置只能由星星來確定。我覺得趙樹義也是這樣,他能夠達到多高的高度,我們不知道,他只能由星星來確定。
這部書是一部既提出問題,又回答問題的作品,可以說是一部自證式的作品。就文本本身來說,我沒有過多的話要說,因為他自己提出的問題自己已經回答了,我們只能說些額外的東西。總體來說,這是一次新的探索,是一部容量巨大的散文作品,既有紀實的東西,科學部分的細節也充滿想象。《蟲洞》羅列了這么多的生活事件,它想告訴我們的是,生活是不可臆測的,生活中所經歷的一路風景,在作者看來,完全是不可臆測的,此一刻發生的事件,如何引發另一事件,中間可能的邏輯點是發散的。《蟲洞》給我們很好的啟迪,打開了我們理解生活的另一種可能,同時也以它龐大的體量說明散文的寫作不只是一幅畫,也可以是很多幅畫。散文創作最重要的是創新。這個世界不在意你繼承了什么,而在意你改變了什么;不在意你改變了什么,而在意你改變了多少;你只要對這個世界改變了一點點,就很了不起。所以,《蟲洞》的嘗試是非常有意義的,作者用最博大的形式,把最多的要素加入到他的創作中來,形成現在這樣一個大的東西。
愛因斯坦說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是無限的,即宇宙和人類的愚蠢。趙樹義的寫作還沒有觸及到人類的愚蠢,如果我要提一點意見的話,我希望趙樹義以后的作品能觸及到這個話題。
(2015年10月24日,根據錄音整理)
宋耀珍在《蟲洞》研討會上的發言:
我讀《蟲洞》完全順從與我的喜好。有些部分讀得仔細,有些部分讀得粗略,有些部分隨手翻過。在閱讀過程中,我隨手在一張紙上記下《蟲洞》所涉略到的“聲部”:散文、詩歌、科學、哲學、紀實、歷史。
我仔細閱讀的部分首先是詩歌。《蟲洞》中的30余首詩歌應該是整部書最為精彩的部分。當作者把這些詩歌作品的產生背景呈現出來,這些詩歌作品中原本模糊的意像有了明確的指向,一首首詩裸露出它的根部,也呈現出它的詩歌價值。其次是散文。關于迎澤公園的一年四季,關于迎澤公園的水、樹木、花草,迎澤公園的人群、氣味、災難等等。完全可以獨立成一部關于迎澤公園的散文。這部分散文寫得冷靜、細致,特別有味道,有些章節令我嗅到了梭羅《瓦爾登湖》的味道。再次是科學部分,這與我上學時學的是物理專業有關。私下來,樹義說他學的是化學卻不喜歡化學,其實,樹義是假不喜歡。樹義試圖讓這部分承載起整部《蟲洞》,試圖讓這部分與哲學思考兩部分共同成為整部《蟲洞》的靈魂。我還仔細讀了有關紀實的文字,這與我從事新聞工作有關,同時書中記錄的事件我也關注過參與過。哲學部分,比較準確的說應該是哲學隨筆。這部分我沒有仔細讀,但能感覺到樹義對這部分的寫作非常用力。
樹義說他六易其稿,我判斷他六易其稿不是在文字上下功夫,應該是在結構上下功夫。他把不同的內容、文體要揉摶在一起,要讓它們既有張力又渾然一體確非易事。我更愿意對《蟲洞》中的詩歌作品給予高的評價,其次是散文。因此,我認為樹義本質上還是詩人。《蟲洞》就是一位詩人創作的一部多文體、多聲部的非詩歌作品。現在,它呈現在大家面前,讓大家產生評說的欲望,讓大家有話可說議論紛紛。
(根據現場發言錄音整理)
黃風《蟲洞》研討會上的發言:
首先祝賀好友樹義的大作出版,今天能坐在這里談點我的看法,我感到非常高興,同時也對樹義由衷地敬佩。6年來,他能潛心在《蟲洞》里,如“蟲”一般打自己的“洞”,最終成就了他的“洞天福地”,在我們當下這個浮躁得“一地雞毛”的社會,實在是不容易。6年啊,人生能有多少個6年?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讀到樹義前期《蟲洞》的時候,是2011年年底,我在2012年《黃河》第2期的“紀實文學”欄目中,以長篇選載的形式給他發了28個頁碼,大約五六萬字的樣子。記得一讀完《蟲洞》,我就給他打電話,說這個東西寫得不錯。但它不是那種一下就吸引人,像陷阱一樣掉進去的作品,得耐心地去細讀,最好手邊泡一杯茶,才能讀出它的味兒來,讀出它的品質來。可是限于篇幅的考慮,《黃河》還沒發過這么長的散文,而我又想多發一點,便選擇了“紀實文學”這個欄目。當時樹義同意是同意了,但一再跟我強調,他寫的是散文不是紀實文學,我就笑他別摳了,先發出來再說。
樹義的內心世界很“真”,性格上又有點兒“倔”。他真起來,讓你沒辦法,倔起來呢,也讓你沒辦法。他心里舒服了,會立馬叫你去叨燒酒,滿臉嘻嘻的笑能撒一地,如果“一根筋”扭住了,眉心的一顆黑痣,便像馬王爺的第三只眼,冷不丁地跟你立了。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這家伙是個玩藝兒,你得順著毛撫摸。
在我看來還有一點,散文和紀實文學有好多共同之處,其中之一就是現在仁者見仁、爭議較多的“非虛構性”,當下不少散文的紀實色彩很濃,尤其一些大敘事散文,完全可以當紀實文學去讀。《蟲洞》中的一些章節就是這樣啊,所以把《蟲洞》放到“紀實文學”欄目中,也并沒有十分委屈他。
從《黃河》2012年發表《蟲洞》到現在,一轉眼將近4年就過去了,老實說我對這部作品已經忘卻。當那天他告訴我《蟲洞》出版了,并拿給我書的時候,我便又喚起了當初的印象。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除了給他發表的印象深刻,對于書中的內容竟然只剩下兩個字——“公園”,準確地說是迎澤公園。直到晚上與他喝罷酒,帶著《蟲洞》回家又重新翻閱,已遠去的漫漶不清的記憶,才逐漸清晰起來。可依然排除不掉“公園”這兩個字,在我腦中盤桓來盤桓去,好像它就是《蟲洞》的全部。在它停下來與我直視,并且與我握手的一刻,兩個字頓時變得如畫一般,屏蔽了所有的嘈雜喧鬧,就像超凡脫俗的桃花源,園中只有波光漣漪的湖水,蓊蓊郁郁的樹木,還有彎來繞去的幽徑,偶爾出現一個像他又不像他的身影,獨自行走在幽徑中。
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說有點兒焦慮。有好幾天,我下班一回到家中,看到沙發上扶手上躺著的書,就禁不住去想一個問題:《蟲洞》中有不少生動的細節,深刻的體悟與認識,自己干嗎就記不住,偏偏記住了書中一個時隱時現的公園呢?
大前天吧,我一早起來去作協上班,經過天天必走的教場巷時,兩旁塞滿了形形色色的小車,擠得中間的路異常逼仄,就像一條負重不堪的腸道,只要有一輛車橫著出來,就發生了腸梗阻。快要走出教場巷的時候,出現了一棵平時并不以為然,而這天早上卻變得金黃的大楊樹,那滿樹的黃葉黃得簡直醉人,我很想爬上去投懷送抱,讓自己變成一只秋蟬,深居到那紛繁的黃葉深處。也就是這個時候,我忽然醒悟了《蟲洞》,再聯系到樹義當初并不怎么好的處境,明白了四五年過去以后,我為啥只記住了《蟲洞》中若隱若現的“公園”。
文學作品,不管什么樣的文學作品,不管我們怎么去架構解讀,它最終都脫不開人。面對“一地雞毛”的現實世界,在文學筆觸的至深之處,我們自覺不自覺地都有一種向往,那就是尋找一片屬于自己的,可以棲息身心的精神家園。我的意思也就是說,“蟲洞”具有極大的象征性,既是最宏闊的天文物理的,也是最現實世界人生的。樹義在他書中的第6頁,不惜用一頁的篇幅,來闡述蟲洞這個概念,但歸納起來就四個字:“隧道”與“橋梁”,一頭連著吞云吐霧的“白洞”,一頭連著貪得無厭的“黑洞”,像貔貅一樣只進不出。
如果打個不太準確的比喻,讓我們充滿喜怒哀樂的現實世界,是否就是那“白洞”?讓我們一生奔波付出的理想世界,是否就是那“黑洞”?因為理想的世界常常難以達到,它才讓我們不懈地去追求去奮斗,充滿了誘惑、神秘、糾結與美好。其實人的生命也是如此,我們來到這個“白洞”的世界,將畢生的能量釋放出來,再苦苦地回到那個“黑洞”的世界,在飽嘗了滾滾紅塵的辛勞之后,便感受到“荒冢一堆草沒了”,才是我們最終要回歸的無可選擇的家園。在浩瀚蒼茫的宇宙,我們每個人連“蟲”都談不上,可在蕓蕓眾生的世上,我們不是每天如“蟲”一樣行走嗎?有的人行走得像卡夫卡筆下的甲蟲,有的行走得像叮令當啷的“華威先生”。我們腳下的路不管是寬是窄,也不管崎嶇還是平坦,對于我們來說都是“蟲洞”,從生到死如蟻一般地爬行在洞中。我天天上班經過的教場巷是“蟲洞”,樹義天天上班要走的路也是“蟲洞”。被路連著的家是“蟲洞”,辦公室是“蟲洞”,客棧旅店還是“蟲洞”,這樣講似乎把“蟲洞”泛化了,但仔細去想又何償不是呢?
再就我們的創作而言,當你下筆成行的時候,其實也是行走在“蟲洞”中,從紛紛攘攘的無可奈何的世界,走向自我構建自我陶醉的理想王國。在樹義“將科學觀察、哲學思考、藝術表現和文學視角融為一體,用現代物理學解讀哲學,用哲學解讀生命,用生命體驗解讀死亡文化”的內容可謂包羅萬象的《蟲洞》世界中,他想要抵達的和最后抵達的就是理想的“公園”。如果沒有現實中他曾經跟我說過的每天上班要經過的迎澤公園,在他每次經過時給他的閉適、解脫、思考與感悟,也許就不會有《蟲洞》世界中的“公園”。他這個“公園”盡管是他建造的,充滿他個人的濃重色彩,但也是我心中向往的棲息地,所以我幾年來沒記住《蟲洞》別的,而深深地留下了“公園”的印象。迎澤公園對樹義來說,既是“白洞”世界中的,也是“黑洞”世界中的。
限于時間關系,我就談這么多吧,至于其它方面的意義,特別是近來樹義所發的微信,朋友們都談得很好很深刻,我再說就拾人牙慧了。我一向不贊成對一部作品所包含的東西,用所謂的主題思想三言兩語來定論,總覺得一部像樣之作,支撐作品的靈魂就像一棵豐茂的大樹,蓬勃、多彩、偉岸、頂天立地,不應概念化簡單化,修剪得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軀干,那樣的話作品的靈魂不死,也至少枯萎了。總之吧,《蟲洞》值得一讀,并且要細細地去品味,就像阿爾卑斯山的一個路標:慢慢走,請欣賞吧!
最后給樹義提的一點兒建議是,從《蟲洞》整體看,是不是在某些方面,他在以后的創作中再深入一些?比如他對天文物理很感興趣,遠比我們涉獵得廣泛,是不是往后走得再遠一些,思考、容納、貫通、結合得再緊密一點兒,構建出一個更加豐富多彩,更為博大精神的文學世界?在創作上既要腳踏實地,但又要敢于“標新立異”,敢于做常人眼中的“另類”,凡是有成就的作家莫不如此,最忌諱跟在世俗屁股后面循規蹈矩。
謝謝大家!
作者簡介:
趙樹義,曾用筆名葉綠素,山西長子人,60年代生人,現居太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西省作協六屆全委會委員,供職于《人民代表報》社。1984年開始發表作品,有多篇(首)散文、詩歌陸續收入各種年度選本,出版詩歌、散文、小說合集《且聽風走》,散文集《低于鄉村的記憶》,著有長篇散文《蟲洞》《遠遠的漂泊里》《在古城的邊上畫一個圓》《人,以及附件》,長詩孤獨三部曲《塵浮屠》《轉情筒》《裂帛書》及系列組詩《溫暖的灰》等。

趙樹義
來源:趙樹義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