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寶雞作家楊萍散文集《離歌》正式出版發(fā)行
近日,寶雞青年作家楊萍散文集《離歌》由團結(jié)出版社發(fā)行。本書收錄了作者近幾年來的散文作品。
這是一部散文集,以《離歌》為名,不僅是因為其中一篇文章《離歌》(寫了一個年輕女子短暫的生命),而是想起每個人的一生,總是在遇見與離別中度過,所有的離別都應(yīng)當歌。本書分為浮世繪、大地上的親人、一個人的思考、行走共四輯。用非虛構(gòu)的方式,書寫了作者的迷茫、痛楚、悲傷、幸福。其中有些重要篇幅,作者把目光投在親人、工友、街邊畫貴婦像的老婦、菜市場的商販、麻雀、流浪貓身上。在作者的視野里,蕓蕓眾生的命運與遭遇,普通人在活著的這條路上的渴望與掙扎,都成為她無法忽視的對象。作者盡量擯棄一些文字的浪漫與抒情,還原生命的本真,行文質(zhì)樸,書寫出在尊嚴與卑微之間,人如微塵的縹緲和無所歸屬。
楊萍簡介:
楊萍,女,陜西寶雞人,陜西省青年文學(xué)協(xié)會會員,寶雞市作協(xié)會員,寶雞市職工作協(xié)理事,有文字發(fā)表在《秦嶺文學(xué)》《寶雞日報》《華商報》《四川散文》《西安晚報》《四川文學(xué)》等刊物。獲第四屆“禧福祥”全國青年散文大賽優(yōu)秀獎。
名家評論:
楊萍的文字是一種不太強烈的痛感文字,如焚香一樣散發(fā)著一種憂郁之美。而憂郁是文學(xué)的一個秘密,是上帝賜予我們的一份禮物。快樂的混沌因開竅而死,無憂無慮的人類始祖因偷吃禁果,失去樂園,永遠流浪。書寫人的痛苦,困境,不如意,自然成了文學(xué)根本的主題。而一雙憂郁的眼睛更容易體察和窺見這些人類本質(zhì)性的東西。(李廣漢,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寶雞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 )
至于作者楊萍在這篇題做《父親的菜園》的散文中所呈現(xiàn)出的第三重美學(xué)魅力,不僅在于父親悉心付出之后的收獲,不僅在于長輩晚輩血緣親情的溫馨,不僅在于故村鄰里生生不息的和諧,而且還在于文章中父親面對現(xiàn)實生活殘缺時的那種滲透于骨髓的善意,在于父親面對存人生困境時的那種與自身搏斗的自足自如,在于作者對當下人性、當下人生與當下社會等充滿隱憂的以良善為人文底色的純澈性的思考。(柏相,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寶雞市職工文聯(lián)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陜西文學(xué)研究所特聘研究員。)
購書信息:
楊萍散文集《離歌》定價48元,省內(nèi)外包郵50元, 欲購書者,可打電話13709177525(微信同號),寶雞讀者可去萬邦圖書城購買。
楊萍散文:畫貴婦畫像的女人
偶爾下班步行,我會路過她的店門口。她坐在低矮的小凳子上,花白的頭發(fā)有點凌亂。
很多時候,她把自己的身體放在一把低矮的躺椅里,同屋內(nèi)的黑暗一樣默不作聲。她的眼睛就那樣看著,有時感覺是在看門口路過的行人,有時候又看著腳的方向,似乎要從雙腳里尋找出某種究竟來。她的表情平靜,看不到絲毫的喜怒哀樂,仿佛歲月把她的喜怒哀樂全部過濾掉了,只剩下這么一個肉身,孤獨著,寂寞著。她的衣服明顯是舊的,且單調(diào),除了夏天偶見的短袖之外,身上那件鐵路工人的衣服將她與門口來往的繁華隔開,停留在幾十年前,仿佛她是幾十年代前的人。
這是一個家屬院,沿路邊一排商鋪,起初是路過,無意間看見密集的色彩斑駁的店鋪中間有一間房子與眾不同,十幾年前的老式防盜門,需要朝左右兩邊用力推開,一把被鐵鏈子串起的鎖木然又忠誠地掛在上面。防盜門實在太舊了,又常年關(guān)閉,門口的墻壁上掛著一個“公用電話”的牌子,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類似于店鋪的特征,尤其是沒有店鋪必有的牌匾,夾雜在整排的店鋪之間,顯出幾分另類。因為好奇,有次我透過模糊的玻璃門向里張望,影影綽綽看見屋子不大,里面堆滿了大大小小各種空紙箱,我以為是收破爛的。后來好多次路過,門還是鎖著,想想誰又會把門面房當作存儲破爛的地方呢。
一個天氣晴好的早晨,我順著那排店鋪走路去河堤轉(zhuǎn)悠,看見神秘的防盜門終于打開了,門口的一個小凳子上坐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正低頭畫畫。太陽懸掛在東邊,有一部分光芒透過樹葉落下來,在她身上蕩漾。腿上是一個小畫夾,旁邊的紙箱子上放著一本已經(jīng)磨得卷了邊的畫冊。她正在低頭臨摹一個歐洲貴族婦女半身背影像,畫中的人頭戴一頂碩大的帽子,高高盤起的頭發(fā)在后面裸露了一部分,又高又緊致的衣領(lǐng)下,是一排排鏤空的花邊——這太令人驚訝了。
一個背街小巷的老太太,坐在破舊的門里,描繪的不是花鳥蟲魚(由于刺繡或剪窗花的需要,經(jīng)常能看見有些老太太們描繪此類圖案),而是和她處境一點也不搭的歐州貴婦。也許我站在那里的時間有點長,被她發(fā)覺,她抬起頭,干果似的臉上有一點笑容。
“你畫的是什么?”
“門采兒的速寫。”
“哦。”其實我不知道門采兒是誰。
在這么個吵鬧的地方,竟然有位老太太在畫畫,我決定要給她照相,發(fā)朋友圈,急于要讓我圈里的人知道還有個如此的老太太,在做著一件如此之事。我擔(dān)心她會拒絕,因為——因為她是一個畫貴婦像而不是描繪牡丹壽桃的女人。誰知她答應(yīng)得很爽快。我把照片拿給她看,她一臉的開心。說她孫女也有個能照相的手機,又告訴我她孫女很乖,現(xiàn)在德國達芬奇畫院留學(xué)。我想她可能一直熱愛美術(shù),孫女繼承了她的這份愛。她的右眼有些障礙,但她的表情里有一種欣慰和激動。她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說話了,像喃喃自語又像對我說,說她和愛人上山下鄉(xiāng),大學(xué)畢業(yè)后參加三線建設(shè),她見證了祖國的成長與繁榮,并說她計劃寫一本書,記錄下時代的發(fā)展與變遷等等——沒有有關(guān)她和美術(shù)的故事。
我像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般興奮,如同一個虔誠的追隨者對她開始觀察。她的店鋪實在太舊了。里面的墻壁多年未刷,呈現(xiàn)出與鄰舍完全不同的破舊潰敗氣息。那些從各個地方撿來的紙箱被折疊在一起,充滿了三四個平方米的空間,在店里的還有各種冥紙,黃的白的,散發(fā)著一種幽暗的氣息。一把破舊的躺椅和一個小凳,被夾在逼仄的空間里,是主人僅有的容身之處。靠門口有一個盒子,里面堆滿了廉價的香煙。之所以說為廉價,是因為我后來沒有見過屋外那些衣著鮮艷的人進來買過,旁邊的超市便利店太多了,有誰會來這里買香煙呢?倒是有次不遠處修自行車的那個瘸子師傅和賣燒餅的人過來買了一盒。
后來,有幾次黃昏,她坐在門口,有小孩坐在那里跟她學(xué)畫畫,還有孩子坐在那里背課文。再往后,天氣逐漸冷了,再也看不到她的店門口有其他人了。很多個黃昏,屋內(nèi)的燈沒有打開,她整個人蜷縮在躺椅里,雙腳擱在那小凳子上,眼睛似睜非睜的,屋內(nèi)的物品不停地向她靠近,把她夾在里面。
我無意窺探秘密,但總是要從這里經(jīng)過。大約有一次,她似乎看到了我的張望,報我以微笑,顯然她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她的微笑看起來有點無力,一副倦怠的樣子,讓我無法確定她是否在和我對視。我停下腳步,進了她的小店,那是我第一次完全踏進門里,鋪天蓋地的霉味沖進我的鼻子。
和陌生人交談是我的弱項。但我覺得她曾講述的過往太過尋常,大而無當。我想知道她和貴婦畫像有關(guān)的東西,這個貌似尋常甚至卑賤的老嫗,就像一枝枯萎在冬日里的殘荷,一定有一段絢爛的故事。但她的回答令我沮喪,甚至讓我感到幾分荒謬。去年一年里她同時送走了母親和弟弟,尤其弟弟到后來,癱瘓在床,是她一直照顧。她說到她的家族長壽時,幾個令我驚詫的數(shù)字從她的嘴邊跌落出來,上帝才知道她是如何編造這樣的數(shù)字,比如她的母親活到106歲,她的大姨活到138歲。她如此夸大家庭成員的壽命讓我感到有些可笑,更讓我有幾分失落,好像照在演員頭頂?shù)墓猸h(huán)被偏移中心,我頓時失去了和她交談的興趣。
她的畫板還在一邊的紙箱子上,門采兒的畫冊繼續(xù)待在某個廢舊紙箱上面,她說她的孫子被留在國外某大學(xué)當了美術(shù)老師,那是達·芬奇工作過的地方。我為自己的無知感到難過,因為我真的不知道達·芬奇曾經(jīng)在哪個大學(xué)里工作過。我問她家還有什么人,她卻極力回避,臉上露出幾分不悅,只說孩子去國外的費用都是她掙的。我明顯感覺到這個昏暗的小房子里有一種無法讓我暢快呼吸的氣息,腐敗發(fā)霉的潮氣不斷匯集分開,在屋子里來回飄蕩,令我不適。我問起有時候看到幾個小孩坐在門口時,她的表情驟然間放光,干果上的紋路被調(diào)動,幾乎進入一種魔癥中,她的語言越來越離譜,像飄浮在天花板上一樣,然后這些語言又從高處落下,彌散在屋子的各個角落。“我的智商很高呢,現(xiàn)在高中的數(shù)學(xué)、物理、化學(xué)的,我都會做,讓我給他們上課一點問題也沒有”。
我必須用最快的方式離開這里。有次經(jīng)過這里的時候走進不遠處的鮮花店,因為我見過花店的女老板跟她說話。花店的女老板是個清秀溫婉的美女,她告訴我,去年老太太的兩個親人去世令她一度無法平靜,她的養(yǎng)子不爭氣,不但不照顧孩子,還要從她那里要走退休金。然后我又走進近的另一側(cè)的理發(fā)店,說到老太太,女老板一臉不屑,說她年輕時被老公拋棄,養(yǎng)子又待她不好,養(yǎng)子媳婦走了,孫女就是她拉扯大的。單位看她可憐,店鋪免費給她用。后來換了領(lǐng)導(dǎo),要收租金,她大吵大鬧,也就沒人再問她要租金了。
我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再去探尋究竟。有幾次,我差點再進小店去,但又不知道自己進去的意義。是要和她說什么?她的過去?她的現(xiàn)在?親人的相繼離世?丈夫早年的無情?艱辛哺育的養(yǎng)子?身在國外的孫女?或者即將拆遷的小店?這些不堪,如今被她加工成了另一種她可以接受、并且可以示人的東西。每個人都有說謊的經(jīng)歷,《欲望號街車》里的布蘭奇,因為行為不檢點遭鎮(zhèn)上的人唾棄,投奔妹妹一家,稱自己是因為身體不好辭去了鎮(zhèn)上的教職;《法國中尉的女人》里的薩拉,編造了一個被法國中尉拋棄的故事,在世人對她凄苦命運的同情或鄙視中完成自己的高傲與尊嚴。布蘭奇沉浸在自己的謊言中,讓人又厭又愛,而薩拉則通過謊言把自己從傳統(tǒng)中解脫,最終獲得身心自由。
這個破舊店面里的老太太,她編造謊言顯然不可能獲得現(xiàn)實利益,想想看,一個衣衫陳舊又因家事落魄的老婦人,坐在一堆冥紙堆里,誰還會注意到她呢。
我依然還會從她的店門口路過,只是再也沒有停留過,但路過時又忍不住向里張望。她依然坐在堆積如山的小屋子里,她的右手邊還是那個畫夾。很多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她也不開燈,只有屋外的路燈照進去一點光,若不是這一點光,她屋內(nèi)的東西就全部是凝固的。我看見她在那里吃著饅頭,又擠出一些無法看清的醬汁般的東西抹在饅頭上。有時候即使白天,屋內(nèi)也是昏暗的,由于店鋪面朝北,屋內(nèi)又沒有窗戶,所以陰影無處不在。
有一天,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為了證實這個想法,我再次走進她的門里,翻看那一疊畫頁,果然,描繪的都是同一幅“門采爾”的貴婦肖像。但可以看出早前的幾幅描摹得很糟,線條,色彩十分粗糙,五官也不協(xié)調(diào)。后來的越畫越好,竟然十分美麗,光彩照人。
來源:陜西文藝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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