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涼州西行百余公里,便是硤口古城。
硤口古城是甘涼道上最險要的一處關隘,素有“蜂腰”之稱。在中國歷史上,凡是途徑河西走廊去往西域的商客,必經此處。明朝詩人張楷寫過一首《石硤山口》的詩歌,詩中有“白沙官道接羌胡,磽確難行是此涂”的句子。同是明朝詩人的謝歷,也寫過一首《石硤晚翠》的詩歌:“兩岸張掖如鸞峙,一水中流似馬奔。”這是描寫硤口地理具有代表性的兩首詩歌。通過這兩首詩,我們大致可以了解硤口古城的地形地貌和地域特色。寫過硤口的還有陳子昂。陳子昂的名氣太大了,他的那首“硤口大漠南,橫絕貫中國”的詩歌,不自覺蓋住了其他描寫硤口古城詩歌的光芒
硤口作為軍事要地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匈奴時期。據說那時候就有軍士在此把守。那時候這個地方不叫硤口,叫澤索谷。澤索谷是匈奴語,就像焉支山、祁連山一樣,現在我們只能通過地形地貌和地理要素猜度它的大致取意。硤口古城漢置都尉,明筑城堡,清設守備、都司等職。在中國歷史兩千年的時空歲月里,硤口古城一直是甘涼古道上防御設施最完善、駐軍級別最高的一處軍事關隘。
硤口古城雖小,但功能齊全,設備完善,市井儼然。據載,硤口城在民國年間還是相當完整的。古城開二門,一條主街通城而出。硤口古城有句順口溜是“東西的城門南北走,走在街上人咬狗”。這句話啥意思呢?原來硤口城方位不是很正,有人說是東西門,也有人說是南北門,人們就正話反說了。古城中有一座二層木樓,上書“威鎮乾坤”四個大字。城中衙署、器局、公館、營房、商鋪、酒肆、學校、寺廟、廄所、庫倉等等,一應皆全。這座木樓在當地俗稱“過街樓”。過街樓初建于明萬歷二年(公元1574年),再建于民國三年(公元1914年)。過街樓和坍塌的面目全非的城池,就像一個夕陽下遲暮欲歸的老者,在無聲地訴說著萬里關山的古往今夕和峽口古城曾經的璀璨輝煌。無情歲月,留給這個世界的,總是繁華過后的荒涼,喧囂之外的冷落。
我第一次去硤口古城是三十多年前,那年,我十三四歲。新年伊始,我陪同五嬸到硤口城去拜頭節(五叔有事不能前去)。毛驢車到硤口古城從北門外橫穿而過的那一刻,一顆少年的心被刺痛了。我不敢相信這是硤口古城。但這就是峽口古城。我家離峽口古城三十多里,早年間,我常聽大人們說硤口城如何如何,今天看到了,我大吃一驚。硤口古城的殘破程度,實在超乎我的想象。我怔怔的望著不知如何是好。第二天下午,另一位親戚來請我們去吃飯。五嬸說,他們住在城里呢!我自然是興高采烈。我們斜穿過兩三戶人家就到了。原來,城墻沒了,城里和城外只是個概念而已。
硤口古城的故事很多,人們最津津樂道的是“石燕高飛”和“石硤停云”以及狄青的故事。據說名將狄青病逝于此。石硤停云為山丹八景之一。石硤停云是什么樣子呢?我沒有和他人探討過。但我卻在風雨欲來之前和大雨之后,朝硤口古城的方向佇望過多次。那亂云飛度、迷霧滾滾的情形,確實有一種蒼天欲傾、驟雨撲地的感覺。我還聽說,早年間硤口城里的孩子出生之后就吃餉銀的。硤口城里的居民大多是軍人的后代,他們不事耕耘,以商貿為業。這個數百人的古城,卻有四十多個姓氏,這在當地也是一大奇跡。
據史料記載,康熙八年(1669),青海蒙古厄魯特部首領懷阿爾賴率兵來侵,致使絲路不通,商貿受阻。駐守河西走廊山丹大馬營草原的王進寶奉命迎敵。王進寶手持兩根鐵鞭,身先士卒,左沖右殺,直殺的敵軍人仰馬翻,大敗而逃。此一役,王進寶因作戰勇猛、以少勝多而名揚京城。為此,康熙皇帝召見王進寶,賜“五鳳樓”,并御書“龍飛”二字。再后來,王進寶在平定吳三桂的戰爭中屢建功勛,被后世稱為“再造清室”之名將。硤口古城東有定羌廟,早年間,廟里有王進寶將軍的畫像。林則徐諦邊期間途徑此地,對此曾撰文記述。王進寶祖籍甘肅靖遠。事實上,中國歷史上去往邊陲西域的名將士子、僧行商旅,無不是穿越這座古城,走向其生命的燦爛與輝煌。
千年故事,已化作風吹云散。鼓角箏鳴,喚不回歷史的曾經。現在我深感遺憾的,是那些年沒去看看硤口古城周邊的巖石壁畫。那些巖畫以狩獵場景、日月星辰、動物形象如蛇、鹿、牛羊為主,其雕刻手法樸拙,形象豐富自然。這是哪朝哪代哪一個先民們在什么樣的狀態下雕刻的呢?他想表達什么?想告訴什么?他們是在怎樣的社會形態下生活和在怎樣的原始曠野里生存?現在已不得而知。但透過蒼茫歲月,我依然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河西先民們在追逐勝利時的歡樂和成功后的喜悅,以及這個隱蔽在歷史深處的古城關隘所肩負的職責與使命,重任與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