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著眼睛獨步旅行
2012-09-03 13:53:35
作者:王德意
我就像一只無腳鳥,一生下來就在飛翔,累了就在風中睡去,我的一生只停下來一次,那就是我的死去——《阿飛正傳》
冬雨迷離的時節,在寧靜的江南一隅,我嘗過了烏鎮的古酒。柔和日光下的天府,我光著腳丫淌過了九寨溝的流溪。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大街上,我邂逅了圍著白色面巾的女孩。夜幕下光怪陸離的拉斯維加斯,我如局外人般審視著這里一切的紙醉金迷。佇立在蘇格蘭田園的山坡上,我以為我在做夢,我卻劃著小船蕩漾在日本北海道的湖泊上……
很小的時候,我已厭倦家里的書案,向往門外的天地。那時走不遠,只跑遍了家鄉的小鎮,從不同天空下的遠處眺望家的方向。村莊寬闊的河面波光粼粼,我躺在河堤上,愛上了這里雨中的夕陽,還有這里的草地、田園和藍天。屋門前,我仰望天空,向往九霄喧囂外到底是如何的世界。
到了離家的年紀,便追尋遠方。記得高中時有一次我站在講臺上對著老師和同學們說,我的理想是背上個包,帶個碗,周游世界去。不記得何時起,我開始不喜歡長時間停留在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地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為此,生活在遠方幾時起便成了我的一種向往與沖動,盡管我知道離開并不一定能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是,只要能離開,我就離開,于是我一直走,一直走,一直離開,一直離開……那養育我的家只成了一個方向,一個無論我去到哪里都令我心存勇氣的方向。可我知道不可能有一天我會踏上回家的歸途,因為我已走得太遠,我知道我已不能回頭。
汽車一直載我離去,旅行罷,汽車已是最奢侈的方式。我喜歡車里最尾的那個位置,左邊或者右邊。望著窗外不斷流逝的風景,多少次了我還是會有那般如惜春傷懷之感。有時,車內流淌著熟悉的曾經的歌謠,眼眶竟也會不自意模糊開來。
我為什么離去?
我不知道在這個最狂妄的年華里我為什么要走過那些地方,又是怎樣走過了?
我心中一直有一處圣潔之地,也許過于敬偎,我一直沒有踏上她的土地。或許只要心中尚存未竟之愿,一個人方能勇敢地繼續趕路。我只不希望通過任何交通工具來到這塊神圣之地。我期盼終有一日我能獨步旅行到達西藏拉薩,藍色蒼穹的高原下我敬偎的布達拉宮。而我知道我會的。
猶記得在烏鎮同一老翁對酌,空氣里彌漫著一曲清唱。我是愛雨的人,看過不同地方的雨。雨,還是江南好,如烏鎮,那樣寂寞那樣纏綿。我卻不因雨紛飛而思情萬縷,唯眼前雨迷?散落,我迷失在寧靜中。雨簾外,如歌,橋上的戀人入對出雙,橋邊紅藥嘆夜太漫長,月也搖晃人也彷徨,烏蓬里傳來了一曲離殤……
每來到一處地方,我從來沒有旅游者應有的那份娛樂,也沒有余秋雨式的文化沉重感。也許,對我而言,重要的不是風景。面對著風景,田園、流水、青山、大漠、車水馬龍、都市繁華、人來人去,我從來一臉的肅穆,而我的內心卻從來沒有肅穆的感覺,宛如眼前無風景。我才領悟,我的旅行,從來不為風景。一蓋古穹一泛蒼白,那一刻的風景中,只留呼吸,我已是風景。
古文讀多了,思維里總縈繞著絲絲古韻,想想頗為浪漫。朋友說我是古人。我笑答,我是宋朝人,同蘇東坡還喝過酒。神游的時候,同莊子、李白、蘇東坡對飲談笑風生是常有的事。古文里我猶愛賦,曾自作《逍遙游賦》,截其一段:莊周夢蝶,我戀逍遙。仰睇天辰,俯促琴弦。釋俗世之常羈,暢超然之高情。駕鶴上漢,嫵神嘆夸父逐日;驂鸞騰天,怡氣憶太白捉月。我或作飛鵬,亦或成仙,輕舞天地間,逍遙喧囂外,迷夢仙天。誓游太虛,稍別千年。
精衛要銜多少枝條才能實現理想。
男兒要走多遠的路才能成為男子漢。
一曲《逍遙嘆》道:路荒已嘆飽覽足跡沒人懂,多年望眼欲穿紅塵滾滾我沒看透,自嘲墨盡千情萬怨已皆愁,曲終人散發花鬢白紅顏歿,燭殘未覺與日爭輝圖消瘦,當淚干血隱狂涌白雪紛飛都成空。
青春嬌伶的薔薇,綻放深藏的紅顏。我的天空里漫天的飛絮是幻想了你的倩影。我灰白的夢中,因你的美麗,出現幽幽的藍紫風鈴。我蒙著眼睛的旅行,因你的活潑,不再彷徨與寒冷。幻想著櫻花閃爍的雪地里,依戀空氣中絲絲你的發如雪。我不管是否會不會被時間記起,是否要不要繼續灰白的夢,只戀你化身的蝶。寂寞爛漫的孤獨,唯期待那可能的時間與相聚,我只等待,縱然歲月添加了你我的疲倦,我心不滅。為詩,為文,為畫,為曲,倩影天女麗人。癡情笑我,塵世間難解的關懷,我的生命染盡伊人神采。讓青春吹動的發如雪牽引我單色的夢,我的日子如風中百合。執伊之手夢天涯,今生把酒我奉陪,就此人生走無悔,吾凝視紅顏無倦。人生的旅程總有那么多相似,甚至重復。清晨冷霧飄入窗,一張茶幾,一泓清茶,一陣絲竹,一本紅塵,一株無花薔薇。
當有一天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曾留下我的腳印,我還是會一直走,一直離開。倘若有人問下一個地方我要去哪里,我會說我要去北極點的北方,去找尋那個一直在那里等我的人。
2月30日烈日下狂風暴雨酗虐,雷轟電閃死一般寂靜,我騎著一匹黑色的白馬,悶聲不語地吶喊著,慢慢地奔馳在荒涼的熙攘崎嶇的高速公路上,整整跑了一個明天,在一個黃昏的清晨,彎彎的滿月才從西天升上來,我壓抑住內心的寧靜,閉上眼睛眺望西邊的朝陽。星期九陽光明媚的午夜,初一的月光如玉盤般掛在彩虹上,我劃著巨大的小船在平靜的海上乘風破浪,兩只海豚在空中飛舞,白泛的烏云靜悄悄地在天上飄揚。沙漠中心的邊界處冷冰冰的沙地熱得發燙,身后一個年老蹣跚的少年,全身裹在一件斑白的彩色短袖襯衣里,他有一匹高高的矮駱駝,他問我要去哪里,我說我要去北極點的北方,去尋找那個一直在等我的人,她戀人的愛人在那里等著我。
在逃離與守候中流離,這或許是無腳鳥旅行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