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開
作者:王軍
當門前暖暖的陽光被暮春的風吹在樹梢上時,突然我想起了屋后小道旁那幾棵木槿樹。于是,便從家里欣喜地跑了過去,瞅著風中微微搖擺的樹葉,心里有些納悶,也不停地思忖著,原來這就是多年疑惑的木槿樹,還開著淡紫色像喇叭形狀的花。
木槿在我老家叫“木佳葉”,祖祖輩輩這么叫,字典中都難查找。兒時,因受父輩的影響,每每見到它也常跟著長輩們一樣念著。久而久之,這一念便深深地烙進了心里,沒再從心中對它的學名加以糾正。在往后的生活中,總誤以為北方的木槿與兒時所見的樹木不一樣,不屬同一個物種。每當這時,心里也就憑空臆斷它不是家鄉的木佳葉,甚至還拍著照片帶回去與家鄉的葉子相比較。
我的老家在大別山地區,地處亞熱帶氣候帶,那里陽光充足,雨水充沛,溫暖濕潤,四季分明,特別適宜木槿的習性,有時見它在溝溝坎坎邊生長著,旺盛地冒出葉子,張開著粉紫的花瓣。但我們又多數只是瞟上幾眼,就匆匆地離開了。
那時,在父母的心中木槿花是不能摘下來拿在手里玩的。母親說:“那花有毒,聞著鼻子長瘡。”是不是真的長瘡,我們沒有聞過,也在母親的提示后不敢再碰木槿花。有時偶爾見到滿樹花開,粉粉的、紫紫的,在樹上無憂無慮地敞開著喇叭口,很想湊近處看一看把它摘下來,但怕它的花粉鉆進鼻子里,長著像母親說的那種“杠雞”瘡。
有時想,祖輩流傳的警示或告誡自然有它的道理。許是上千年或幾輩人在生活中積累的經驗,他們一代代告訴兒女,一代代這樣諄諄善誘。
事實上,木槿花沒有毒情,許是父輩們將它誤認作有毒的夾竹桃。然而,就是這個被人們心中視為“雜樹”的木槿,在我那個貧瘠的山村那個災荒的年代卻成了“香餑餑”。
它的樹枝常在開春里冒出細小的嫩葉。灣里人見后總是提著菜簍子到田邊地頭、河坎溝坡旁把嫩葉采摘下來,拿回家與事先磨好的米粉一起蒸著吃。
米粉是用村頭的石磨磨出來的,不像白面那么細膩,抓在手里感覺有些粗糙,顆粒顆粒的。母親把它和洗凈的木槿葉摻和在一起便放進灶鍋里蒸著。蒸熟的木槿葉沾上一層厚厚的米粉,每次揭起鍋蓋,一股清香的味兒瞬間鉆進了心里。
那時,每到春天木槿樹長出幼小的嫩葉我們家常去山邊采回來蒸著當飯吃。母親說:“憶苦思甜,家里沒飯時就吃它。”我望著母親,想著她的話,端著香噴噴的木槿飯,心里覺得母親說的不一定是真的。心想那么香的木槿飯,不像是苦日子的飯菜。
沒吃完的木槿飯,會被母親小心翼翼地裝進竹簍子里,高高掛在廚屋門邊。我與弟弟趁她在地里干活,偷偷地搬著板凳站上去,伸手去夠。母親發現時,那竹簍子的木槿飯已所剩無幾。
每次,我們望著放工回來的母親伸手提下竹簍子時,心里怦怦亂跳,害怕母親責備起來,說我們在偷吃。
但母親發現后臉上卻露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一次,清晨太陽剛出來的時候,我見她一瘸一拐地?著簍子跨進門坎那一剎那間,心里一驚,便跑了過去……
母親放下簍子滿不在意地說:“不礙事,腳踩空了崴了一下。”
說完,母親徑直地去了廚屋從水缸里舀起水洗著木槿葉。那天,母親把蒸好的木槿飯盛在竹簍里仍掛在廚屋的門旁邊。那天,我們兄弟沒再搬起板凳倚著門邊伸手夠著。母親從地里干活回來后,那竹簍子的木槿飯仍掛在那里。
隨后,母親取下它在鍋里熱好后盛在碗里說了一句:“守規矩,才有飽飯吃。”打此,我們兄弟沒再鬧著搶抓竹簍子里的木槿飯,也沒再偷吃廚屋里上一頓剩下來的東西。但一次木槿花開卻吸引了我,瞅著綠油油的木槿樹,我叫著弟弟扛著竹桿一起去摘木槿葉。
采木槿葉時,我們怕木槿花染在身上長著一種瘡,便用竹桿把樹上的花全部打掉,撥弄遠遠的,好爬到樹枝上摘著密密匝匝的葉子。
那葉子厚厚的,硬硬的,摸著有些扎手。回家后,母親一見說了一句醍醐灌頂的話,“傻孩子,開花的木佳葉不能吃。”我們望著竹簍子的“木佳葉”,似乎明白了生活中的一些奧妙。
往后,我們沒再去采摘它。偶爾在外地見著木槿樹,望著那樹上長著淡紫色的花朵,便想起那時噴香噴香的木槿飯。這么多年,再沒能吃上一次。每次回到家鄉,那田埂溝邊的木槿樹嫩葉依舊,卻沒什么人采來吃了,但那股“憶苦思甜”的味兒,如鄉悉,似母愛,時時從記憶深處飄起,縈繞在心間……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