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老同學羅上林

 

作者：周國忠

 

　　讀了遠新的散文《懷念表弟羅上林》，我有很多話要說，因為這個主人翁與我關系太密切了。

　　散文中，遠新寫到了他與上林屬聶家橋同鄉，一個熊家鋪大隊，一個金鵝嘴大隊；他與上林是表兄弟，他的母親和上林的母親是姊妹；他與上林是發小，一塊兒長大，一塊兒玩耍；他與上林是同學，小學，初中，高中，在漢壽縣二中、漢壽縣一中、在聶家橋公社中學一起就讀。他寫到了上林應征入伍，當戰士，當軍官，退伍轉業，最初被安排到原常德市委組織部任秘書，再到武陵區任民政局長、區委常委、區委政法委書記、區委副書記，后來到常德市人民政府任副秘書長。梗概，脈落，都非常的清晰。

時任中共武陵區委副書記羅上林（羅榮建 供圖）

　　這里，我要再補充羅上林生前的點滴事跡：

　　羅上林同志是因公以身殉職。2011年的臘月二十九，他和副市長徐萬發同志在市政府辦公室商量工作，直到下午六點才結束。他像平時一樣準備回家，走到辦公室門口開門，手握不住鑰匙了，腿站不住了，整個身子往地上摞下來了。這時，他的頭腦清醒，用手機打電話要司機背他上車，直接到常德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科就醫。經多項檢查，醫生初步診斷是血液問題，便立馬安排他住院治療。第二天除夕，滿城燈火，萬家團圓，他則躺在醫院，沒有回家與妻子、女兒女婿、孫女團年。

　　羅上林一生追求進步。讀高中時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我是他的入團介紹人。那是1969年下半年，我由當時的聶家橋公社黨委書記兼武裝部長郭志才，當時的公社干部陳萬發，帶我到公社中學，找到中學黨支部書記莫一斌老師和校長陳貽民老師，安排到楊建龍老師擔任班主任的高中部二班，一邊到學校讀書，一邊到公社“敬繪組”畫毛主席像和書寫毛主席語錄詩詞等。這幾位老師看到我是郭書記保送的學生，就立馬確定我任高二班班長、團支部書記。第二天陳貽民校長就在高二班宣布了。

　　下課了，坐在我課桌前面的一個男同學，笑嘻嘻地喊我：“周國忠同學，周班長。”我問他：“同學，你叫什么名字？”他回答：“我叫羅上林，金鵝大隊的。”那個時候，見面打招呼，不興握手，更不興擁抱，只是相互望了望。

　　上課的第一周，學校安排到皇帽嶺山上搞勞動，主要是種菜，扯草，潑糞。學生從自己家里帶工具。同學們積極性很高。有帶鍬的，有帶鋤的，唯有羅上林帶一擔尿桶，顯得很特別。干活的時候，羅上林最賣勁，挑了一擔又一擔，潑了一桶又一桶。收工的時候，楊建龍老師要我做小結。我就表揚羅上林干得最好。

　　第二天的第一節課后，羅上林邀我到教室外的走廊里，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周支書，你能介紹我入團嗎？”

　　我馬上回答：“我能！你寫個《入團申請書》給我。”

　　放學后，我把這個事向楊建龍老師匯報了，楊老師也很同意。楊老師還說，他給學校的何英滿老師說一下，何老師是學校的團總支部書記。

　　到了下一周，羅上林填好了表，入團介紹人就是寫的“周國忠”。我高興極了。羅上林入團后，我又向楊建龍老師建議，任命他為高二班團支部副書記兼副班長。

2003年，聶家橋中學高二班部分同學參加60年校慶期間，與班主任老師楊建龍（一排右一）、原聶家橋公社黨委書記、武裝部長、漢壽縣委政法委書記郭志才合影，羅上林（二排右二），周國忠（二排左一）（周國忠 供圖）

　　那個時代，也就是在1968年至1970年期間，聶家橋中學被當地的人們視為家門口的北大清華，因為他是公社的最高學府，學校里的老師、同學都非常優秀，學生大多數來自漢壽縣一、二中和常德縣四中老三屆的初中生，老師大多數來自漢壽縣一、二、三、四中。因而受到公社黨委的高度重視。尤其是公社黨委書記兼武裝部長郭志才，把辦好中學列為頭等大事，經常深入學校，了解情況，解決實際問題。還經常與高一班、高二班的同學打籃球，深得同學們的信任和好感，都喜歡同他談理想，現在叫夢想。

　　我當時，既在學校上課，又在公社辦公室做雜事，主要在公社“敬繪組”，畫畫，寫字，辦展覽，還當講解員。

　　那時，我和羅上林經常在一起，我跟徐秀云老師學隸書字，跟陳淑達老師學油彩畫，跟劉光武老師學普通話，跟何英啟老師學刻鋼板。我學得有勁。羅上林則站在一邊觀察。我就問：“上林，你高中畢業后，準備搞么得克？”上林回答說：“楊遠新喜歡蹦蹦跳跳（文藝），你周國忠喜歡寫寫劃劃，我以后就當兵克。”

　　我把羅上林當兵的想法告訴了郭志才書記，郭書記高興得不得了，連聲說：“他想當兵好！過去，解放軍打垮了蔣介石，志愿軍打敗了美國佬。而今，蘇聯越南又變修了，蔣介石反攻大陸之心不死，我們還要解放臺灣，必須隨時作好打仗的準備。要打仗就要有人當兵。上林這伢兒想當兵就對噠！”

2003年，時任中共武陵區委副書記羅上林（右），時任德山經開區黨工委書記周國忠（左），與原漢壽縣聶家橋公社黨委書記、武裝部長、漢壽縣委政法委書記郭志才合影（周國忠供圖）

　　郭書記是當兵出身，又當武裝部長，講起當兵，就撩起了他的興趣和話題，連講直講。最后他對我說：“你把羅上林喊來，我要送他一套舊軍裝，先穿起，秋季征兵快開始了，管他身體檢得起檢不起，我都要送他去當兵。”

　　講這個話以后不到半年，羅上林當兵的愿望實現了，而我也被招工到縣文化站了。

　　1977年9月份，我調到了常德團地委，任辦公室主任。1977年11月份的時候，我隨地委組織部、地區人事局和工青婦等幾家組成的工作隊，到桃源縣陬市鎮搞“三分之一”的聯系點，隊長是我們團地委書記劉志奇。我駐該鎮的長樂大隊。

　　一天，我接到劉書記的通知，要我到鎮政府吃中飯，說是參加一個重要的接待任務，還派了車接我。

　　我下車，司機告訴我，吃飯在辦公樓一樓，鎮辦公室的旁邊一間。

　　我的腳剛踏進房，劉書記就給我介紹：“今天是熊主任請客。熊主任是鎮黨委委員、鎮婦聯主席，她的愛人在部隊，是營級干部，在一次軍事演習中不幸犧牲了，前幾天她從部隊處置后事才回來。熊主任旁邊這一對男女青年，男的你應該熟悉記得。我就不講了。講女的，名叫馬先春，市里的下放知青，現在是鎮婦聯副主席、鎮團委書記。”

　　我不等劉書記介紹完，馬上把話接過來了：“男青年叫羅上林，我的漢壽老鄉，高中同學，我們都是劉書記的共青團員、團干部。”

　　劉書記接著說：“國忠，你不知道羅上林和馬先春的關系吧？”

　　我還真不曉得，有點尷尬。熊主任把話題接了過去，她強忍悲痛，介紹了事情原尾。原來她趕到部隊處置愛人后事，部隊首長安排該營教導員羅上林全程接待與陪同，部隊的亊處理完了，首長又安排羅上林護送熊主任回陬市鎮。

　　我連忙“啊啊啊”，以為搞明白了。劉志奇書記知道我還是沒搞明白，又接著介紹：“熊主任知道馬先春沒談對象，又知道羅上林也沒談對象，就主動給他倆做媒。”

　　我這下搞明白了，便向熊主任表示慰問。同時祝福馬主任和羅上林。我們四個都站起來，相互一一握手。我特別感謝劉志奇書記，給我提供了與羅上林、馬先春見面的機會。

　　此后，羅上林從部隊轉業到地方，相繼擔任中共武陵區委組織部秘書、武陵區政府民政局局長、中共武陵區委常委、政法委書記、中共武陵區委副書記、常德市人民政府副秘書長。

時任中共武陵區委副書記羅上林（二排右七），與武陵區五大家班子成員合影（肖英 供圖）

　　這期間我在市里幾個部門任職，與他曾經有過工作上的交集，其中相關的幾件事令我永生難忘。

　　2OOO年，我擔任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兼常德市第一人民醫院黨委書記（代行法人資格）。為了滿足人民群眾就醫治病的需要，醫院擴大基本建設，除收購附近橡膠廠之外，還有2O多戶居民需要拆遷。按拆遷程序：①上戶登記②丈量面積③對照政策標準核算拆遷補償④張榜公示⑤拆遷戶簽字⑥認購領錢。

　　絕大多數拆遷戶都能積極配合，但還有幾個釘子戶領了拆遷補償款后，卻死活不肯動了，并揚言市委書記來，我們都不動了。時任市委書記吳定憲給我發了話，要我按政策，按程序搞，不要怕。我對這幾個釘子戶做了很多動員工作，但實在搞不動了，怎么辦？我找到時任武陵區委副書記的羅上林，向他介紹了全部情況。他微笑著說：“國忠啊，這亊交給我，我有辦法，到時候你只認地就行了。”

時任武陵區委副書記羅上林（后排右一），與出席常德市黨代會的武陵區代表團成員合影。本圖由代表團成員肖英（后排左一）提供

　　他講話算話，連續下來做了三件事：一是組織公安、檢察、法院，還有醫院參加的拆遷組。二是法院出示拆遷公告，送達釘子戶手上，限10天之內搬遷。三是給每個釘子戶落實安置點。

　　這天晚上11點，武陵區公檢法加城管，統一部署，快速行動，迅雷不及掩耳，一戶一輛車，連人帶物，一起上車。后半夜下起了瓢潑大雨，他一直在一線調度指揮。

　　第二天拂曉，我剛從睡夢中醒來，聽見手機響了，我接聽是羅上林的聲音：“報告首長，碉堡拿下來了！”

　　此后，羅上林調任常德市政府副秘書長，協助副市長徐萬發分管農業口。那時是我任德山開發區黨工委書記的尾巴頭了。我得到一個招商引資的信息：有人準備一次性投資6個億，建設一座現代化的大型養豬場。我和上林的共同想法，把他引到聶家橋去，也算我倆為家鄉建設做點貢獻。

　　我倆與漢壽縣分管農業的副縣長余習瓊聯系，她同意也支持，帶上投資老板，現場考察，看中了北面是金鵝村，南面是茶鋪村，中間是青泥湖的風水寶地。方案報縣市環保局，論證了將近多半年，最后說不符合環保條件，給槍斃了。我和上林都感到十分遺憾。現在看來，如果當初在聶家橋鄉建成了這座大型養豬場，勢必成為拉動漢壽，甚至整個常德經濟的引擎。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2003年，羅上林（一排左一）、周國忠（一排左二）、郭志才（一排右一）、楊遠新（二排左四），與時任常德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何英滿等參加聶家橋鄉招商引資懇談會合影（周國忠 供圖）

　　據我所知，上林無論在哪里任職，對下級既嚴管，又愛護。他任武陵區委副書記，分管政法工作期間，正是各種社會矛盾頻發之時。政法委的一位干部由于輕信下面匯報，出現了工作失誤。有人主張將其調離權力部門，說白了就是打入冷宮，永不重用。上林詳細了解事情真相后，覺得應該給他哪里跌倒哪里站起來的機會。這位干部曾經是我的部下，我了解他的本質是好的。我也向上林建議，對犯錯誤的干部應該以教育為主。他綜合各方面意見，最后對這位干部給了記過處分。這位干部日后的成長證明，上林愛護下級的做法是正確的。

　　時間無情，上林同學離開人世已經十年了，但他那微笑善良的模樣卻永遠留在我心中。

2023年4月14日至26日于常德

本文作者周國忠近照

　　作者簡介：周國忠，男，湖南漢壽縣人，中共黨員，高級政工師， 1970年錄用為漢壽縣文化館干部，此后調入漢壽縣委辦公室從事新聞報道，曾相繼擔任漢壽縣文蔚公社黨委秘書，常德團地委辦公室主任、團地委副書記，常德電大副校長，中共桃源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中共桃源縣委副書記，中共常德黨校校長，中共常德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兼常德市人民醫院黨委書記，中共德山高新開發區工委書記，湖南文理學院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中共常德市委督辦專員。現任《常德名人》編委會主任。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