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是如此想你（散文）

 

作者：羅銀湖

 

　　這是一個美好的四月之夜，我獨自靜靜地坐在窗前。

　　我的明亮的玻璃窗開著一扇。窗外是一片被月光映得發亮的空地。空地里矗立著一排高高的白楊樹，它們之間距離不遠，樹冠互相參差著。月光淡淡地在它們那相連的樹冠上泛著一片白朦朦的微光，地面上灑下一片水彩畫般的墨團。

　　空地的不遠處，是一片田田的菜畦。我聽到菜畦里有幾只蟋蟀的鳴叫，一聲一聲，響亮清脆，但忽而消逝了。遠處田野里起伏著連綿不絕的蛙鳴。我聽到夜空里劃過幾聲不知名的鳥哨，繼而遠逝。接著那忽然消逝了的一聲一聲響亮清脆的蟋蟀的鳴叫，又驀然縈回在我的耳畔。

　　四月夜間的空氣清新涼爽而又濕潤。我獨自靜靜地坐在窗前，嗅著從窗外溢來的泥土和菜畦的馨香，半隱在這滿室朦朧的月輝里。

　　我坐在窗前，靜靜地等著你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來？而我卻真心地希冀著、渴盼著你能走來——踏著這四月之夜清涼的露珠，沿著那條我們曾經漫步過的曲曲彎彎的小路走來……

我坐在窗前，回味著我們最初的相見。

　　那天，我們一起沿著那條寬闊的柏油馬路前行。是黃昏的時候，天邊沒有斑斕的云彩，沒有四月里特有的那種令人留連忘返的黃昏的瑰麗，只是滿布著沉沉的濃濃的雨云。我們兩個人的心里都是滿貯著希冀和熱望。我們談論著，竊竊私語：關于生活、關于愛情、關于哲理。只因是第一次的約會，我們誰也沒有讓那火樣得熱情姿意升騰。我們來到了那片夜幕下的油菜花叢中，你倏忽摘下幾朵花兒，捧到我的唇邊。我輕輕地接過來，感激地對你說：“我真心地期望，我是蝶兒你是花。愿我的靈魂永遠翱翔在你的身邊。”夜色中，我感覺到你微笑著低下了頭。那一刻，我想象著，你的臉兒一定羞得通紅。

　　而第二次的約會，則是在濛濛的細雨里。一把克拉米雨傘是我們的天下。我們雖靠得很近，可我卻看不清你的顏面。你的臉部隱在濃濃的黑夜里。

　　風雖不烈，卻也有些寒冷。而我們的心里，是真真的滿溶了那仲夏之夜的熱。我感觸到你少女羞怯的心在顫抖。我們悄悄地談著一些有關人生的問題：生存、選擇、痛苦、歡樂、幸福、責任。談到時候空間，有限無限，瞬間永恒。我們談到了許多人不敢涉入的話題。你還談到了內心的徬徨、壓抑。你說得很淡，即使在談到生命愛情和死亡時，你也是平靜的認真的。我驚訝于你的冷靜。但是你的語調是親切的、坦誠的，使我感到如春風拂面似地暖。而你的呼吸你的秀發你的倩影，那么清晰那么強烈地透著一種早春的氣息，透著某種難以抑制的激情和像月光一樣的夢幻。我們時而佇立時而漫步，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那條彎彎曲曲的爬滿野草的泥濘小路，那在夜色之中蜿蜒的小路……

　　此刻，在這迷人的恬靜的四月之夜，我獨自坐在窗前，靜靜地遐想著：世界上還有什么比那個黃昏，更令人沉醉，更令人難忘，更銘心刻骨呢？那個黃昏里，我們相擁在細雨中，談論普希金、拜倫、歌德、雪萊、巴金、丁玲……我覺得時間空間在我們眼里縮短了、變小了。而我們的心兒，似也溶在了一起。我們誰也沒有顧忌，沒有猜疑，只是自由自在地在文學的瀚海星空里遨游。似乎老天爺特別眷顧我們，天上的細雨竟不知不覺中停下了，一彎新月也悄然爬上了中天。我們相擁著，來到了我家門前那排高高的白楊樹下，久久不愿分開。我們彼此許下諾言：你是我今生的最愛！

　　而半年后，你的突然離去，讓我心灰意冷，痛苦不堪。那是一個晴朗的冬日，我照例在學校上課。聽著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我心曠神怡，精神抖擻。“吟歌，你的信！”高個子郵遞員老劉來到我所在的班級，把一個大大的牛皮信封撂在我的講桌上。看著你那熟悉的雋秀的字體，我迫不急待地拆開信封。一大摞拆疊得平平整整的信箋一下子滑落在我的面前。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不是我平日里寄給你的那些心靈的表白嗎？我們的愛的信使？怎么忽然被退回來了呢？我茫茫然，胡亂地打開你寫給我的信，我的心顫抖了，破碎了。你在信中說：“吟歌，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們分手吧！在這一刻，在我敬愛的母親患了癌癥的這一刻，我明白了，高尚的文學救不了我母親的命，浪漫的愛情也救不了我母親的命。只有真金白銀才能救我母親的命。為了我愛的母親，我只能選擇離開你。嫁給那個愿意幫我、救我母親一命的人……”讀著你的信，我的心在滴血。我深知你的苦痛、你的無奈。而我卻無能為力，我為你而悲，我更為自己而悲。

　　你就以這樣一種方式離開了我。從此后我們天涯兩茫茫。不知多少次，我徘徊在月光下；在我們曾經徜徉過的小路上、溪水邊，我回味著你的一顰一笑，追尋著你的只言片語。我期待著某一天，你能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談論我們酷愛著的文學、還有許多社會和人生的話題。而你卻如人間蒸發了一般，沓無音訊，沒有了蹤跡，怎能不讓我心酸心痛和心碎呢？

　　得到你的確切消息，是在三年后的一天。說起來還真巧，這一天正是我們相識四周年的紀念日。你的堂姐亞梅的兒子過十周歲的生日，我們幾個年輕老師都相約前去祝賀。亞梅姐把我拉到一邊，神情嚴肅地告訴了我你的訊息。她對我說：“曉雪離婚了。她的男人自恃曾經出錢醫治過曉雪的母親，在外面又是吸毒，又是玩女人，把曉雪不當人看。曉雪多次勸說無效，一氣之下，把他告上了法庭。那男人把曉雪毒打一頓后，就和曉雪分手了。曉雪現在的生活十分艱辛。”曉雪啊！從亞梅姐那里得到了你的消息，我悲喜加交。悲你的是你的人生怎么這樣的不幸。喜的是，我終于有了你的訊息，可以伸出我的一雙手，給你一份溫馨和擁抱。我一次又一次地給你寫信，可是你卻一次又一次地把信退回給我。我幾次按照亞梅姐給的地址到H市去找你，卻被告知你已經離開，不知去向。

　　我知道，你是一個有骨氣的女孩。你一定是為你曾經的迷茫和失信而不齒。你不愿面對我的真誠，你覺得你愧對于我，而自我封閉，自我折磨……

　　此刻，在這個美好的四月之夜里，我獨自靜靜地坐在窗前，凝望著小窗外那片月色朦朧的世界，聆聽著大自然傾吐的無窮聲浪，心潮澎湃，夜不能寐。我等著你來，我想給你講關于我的那么多有趣的永世難忘的故事。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來，但是我盼著你來。盼著你能從那條我們曾經漫步過的曲曲折折的曾經泥濘，而此刻卻被這縷縷清清的月光溶滿的小路上走來……

　　作者簡介：羅銀湖，湖北省仙桃市作協會員，荊楚網版主。散文《山鄉之夜》、小說《山妹的心思》入選作家出版社《大地上的燈盞·中國作家網精品文選2018》一書；報告文學《熊坤和他的棗紅馬》榮獲《今古傳奇人物年鑒》2022年卷全囯有獎征文二等獎。散文《圓匠外傳》獲第二屆“三亞杯”全國文學大賽金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