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茶葉萬縷香
作者:王軍
今年的新茶,無論是信陽毛尖,還是杭州龍井,市場早已聲名鵲起,茶清水香,賣了一陣子。
然而,雖然我出生在信陽山區(qū)里的一個鄉(xiāng)下,但對飲茶的嗜好總是淡如清水,常在口渴時把手伸進水缸里端碗涼水咕咚咕咚地喝上一大碗。
那時,家鄉(xiāng)的茶葉多是母親采摘回來手工炒的。因茶泡在水里喝起來有些苦澀,我常在父親再三的“誘惑”下,捏著鼻子抿一下他遞來的一口茶水。茶還沒進嘴里,我便伸手推了過去對著父親說:“好苦。”撒腿跑出了門外。
這之后,我沒養(yǎng)成喝茶的習(xí)慣,也總在口渴的時候喝上一口白開水,甚至徑直走到水龍頭接杯涼水直接灌進肚子里。
朋友見了,愣愣地看著我,露出奇怪的眼神。“你怎么不喝茶呢?”
我見她不解的樣子,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習(xí)慣了。”
她睜大眼睛投來驚訝的目光,突然冒了一句:“茶是個好東西,你得學(xué)會喝。”
朋友說完這話時,抬頭望著窗外,看著微風(fēng)撫弄的樹葉,她的心思又飛進了一種閑情雅致的生活,一種田園的風(fēng)光。那是她暢往的,也是她生活的一種心境。
朋友愛茶,常去茶莊掰上一塊老茶煮著半天。她望著茶水,聞著茶香。見壺中裊裊升起的水汽,慢慢地縈繞在胸前,散發(fā)著純樸的葉香。有時,她喃喃地說:“要是雪天就好了。”
她喜歡坐在茶爐旁,一手持著詩書,一手端著飄香四溢的茶水,望著紛紛揚揚的大雪,過著清靜的生活。她說她有錢了去一個鄉(xiāng)下,蓋一個木屋,聽著流水淙淙的聲音。
原來,茶能讓一個人癡迷,也能慰藉往事纏繞的心傷。難怪神農(nóng)嘗遍百草,稱茶有藥物作用。三國時期,人們開始用它煮水來解口渴。
我對茶的悟道,并不諳熟,更沒拿出半天功夫,坐在一處靜靜地品嘗它那醇厚的香氣。生活中,基本上是碰到什么喝上什么,這也算是品著茶了吧。
但茶有待客之道。在往來的人情中,總有些記憶猶新的事,讓人顯得尷尬起來。
那時在縣城讀高中,幾個同學(xué)因事先有約,想在周末休息的時候隨我一起去趟老家。
老家離縣城很遠,得走大半天路程。同學(xué)到家時,母親正在地里干著農(nóng)活。我在家翻箱倒柜地找著母親做的茶葉,可來回跑了幾間屋里,連個影子也沒找著。
母親急急忙忙從地里跑回來一屁股坐在小屋里,給鍋里盛上幾瓢水,正準(zhǔn)備燒火,我上前便問母親:“家里茶葉呢?”
“哪有啊。春上那點兒茶,來人都喝了。”母親點著柴火往灶里塞時,有些為難地望著我說。
“不行,搞點兒糖水喝。罐子里還有點兒紅糖。”
那是母親給妹妹補氣血時買的。瓶罐里剩那一點兒,母親還舍不得拿給妹妹喝。
同學(xué)走過來問候母親,正巧聽到母親跟我說的話。他連忙笑著說:“大娘,你別忙,我們喝口涼水就行。”
同學(xué)站在小屋的灶臺前我臉上露出了窘相。他見我心里生起埋怨的情緒,緊接又跟母親說了起來:“我在家也不喝茶,渴了就舀起涼水喝。”
母親聽后連忙解釋說:“春上采有茶葉,上街賣了點零錢……”
我見母親一邊燒水一邊跟同學(xué)念叨沒完,轉(zhuǎn)身推起同學(xué)離開了小屋。
那次之后,我才知茶在人情禮節(jié)的往來中是多么重要的一環(huán)。難怪宋代王安石稱:“茶之為民用,等于米鹽,不可一日以無。”可見,茶葉在人們生活中的地位。它與《詩經(jīng)》一樣,在浩瀚的塵煙中冒著一絲絲芳香。
而老家的茶,是生活必需品。清明前后多數(shù)人上山采回來做好上街去賣,想在麥黃前給家中添點零花錢。
那時,父親喝的茶葉都是些老葉片子。每年的秋后,他總愛跑到山上把茶樹的老葉子采回來炒著自己喝。
他說:“秋后采葉子,茶樹不會死。”
父親喝茶的時候,總有一個不好的習(xí)慣。每到臨睡前,他愛抓一把老葉片子放進罐頭瓶里泡著,早晨起來喝。我見那水黑綠綠的,常勸他不要這樣做,而父親根本不理那一套,喝得特別香。
后來,我到城市生活,有時把父母接過來住上一陣子。但父親那種喝茶的習(xí)慣一直沒有改變。
記得父親第一次來家的時候,母親見我早起要上班,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細聲地對我說:“你家也沒有茶葉咧。”
突然,我意識到母親的話音,也想起父親愛喝茶,急忙跑到茶城那個“信陽茶葉店”買了兩斤送了回來。母親見了,臉上做著神兮兮的表情。我望著父親拿起茶葉,驚訝地說了一句是老家的茶。一時間,他的笑聲,傾瀉在濃濃的茶杯里,蕩漾在母親的笑臉上……
往后,有事沒事時,我也抓起一小撮泡在玻璃杯里,聞著它的香味。
我望著那片嫩嫩的葉子,在熱氣騰騰的水里緩緩地舒展開來,一股縷縷清香,瞬間飛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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