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脆弱

 

作者：贠靖

 

　　七月的傍晚，大概七點多的樣子，太陽的光照仍然很強烈。我站在門前的樹蔭下，看著一個穿裙子的小姑娘，走在人行道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一點一點地在向前移動。

　　其實，人有時候是很孤獨的。

　　炙熱的陽光下，我站了大約兩分鐘，然后轉身回到了院子里。這個時候，我看到有人在院子里嘀嘀咕咕說著什么，一臉的悲戚。我環顧四周，什么也沒有。

　　奇怪，上樓的時候樓梯間里也很靜，靜得我將鑰匙插入鎖孔擰動的咔噠聲從未有過的清晰。

　　直到這時，我還不知道，就在剛才，一個生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我們。曾經一個活潑、開朗的生命，她說走就走了。就像有人說的，一個人，一段路，轉身之時，誰也沒必要給誰交代。如果注定要離開，你我天涯，各自安好，是否晴天，已不重要。

　　開了門，我站在門口，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忽然聽到屋子里發出低沉的哭泣聲。我心里一沉，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我的目光急切地在房間里搜尋著，這才看清妻子伏在沙發上抽泣。我過去拍了拍她的肩，問：你這是怎么啦？她仍然不說話，緊緊地咬著嘴唇。在我即將轉身的一刻，她抓住我的手放聲大哭起來：CoCo走了……

　　CoCo走了？我腦子里驀然一片空白。過了大約一刻鐘，我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

　　我們都是CoCo的忠實歌迷，她的熱忱和真誠曾為身邊每個人帶來陽光。我們都喜歡她，喜歡她的歌，包括她早期的專輯《好心情》、《今天到永遠》、《盛開》，還有《月光愛人》、《自己》。有人說在吵架時聽到CoCo的歌聲也會停下來，跟著她激情四射的旋律有節奏地起舞。

　　我雙手顫抖著，急切地翻看手機。

　　CoCo的姐姐李思林發了一個悲痛的消息：CoCo于數年前不幸患上了抑郁癥，經過長時間與病魔斗爭，可惜近日病情急轉直下，于7月2日在家中輕生，送院后一直昏迷，最終于7月5日與世長辭。

　　消息發布的時間是2023年7月5日20時54分。

　　我有點不相信，但所有人的表情都告訴我，這是真的。

　　2023年本應是CoCo出道30年，29年來她除了用勁歌熱舞帶給我們無盡快樂與驚喜，更是努力地為華人歌手在國際歌壇開拓一片新天地。她一直在全力以赴為華人發光發亮。

　　生命就像流水，只有向前奔流的時候，才能卷起美麗的浪花。CoCo的姐姐李思林說：“希望大家除了懷念CoCo，更希望你們分享她那標志的燦爛笑容，真誠待人及傳遞善良愛心給你們身邊每一位，延續CoCo的心愿，讓所有在她身邊的人感受到她的愛和快樂。”

　　我不知道CoCo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和折磨，使她最終放棄了對生命的熱愛和依戀，選擇了離開。

　　她生前曾說過，最快樂的時候，就是有能力給媽媽買房的那一天。是什么讓她丟下媽媽走了？

　　姐姐李思林說，幾天了，媽媽不吃不睡。

　　我看到,在一期節目中，CoCo說，最低谷的時候，她完全失去了聲音。

　　她說，我是一個很拼的人，工作非常拼，就是不休息，長期積累的疲勞狀態，然后就有一次感冒生病，聲音開始出現狀況，失聲。可是那一次之后，就完全不知道怎么了，完全唱不了。好幾年，人家還以為我談戀愛去了，不想唱了。其實不是的，那時認識了布魯斯，其實是布魯斯傳染給我這個感冒，咳嗽了四個多月。

　　按說可以好好休息談戀愛了，但她說這是個不好的方式。那時候突然間，有些音完全唱不了，便有一點恐懼感，很害怕唱歌，就像棒球手沒有了手臂。

　　我是唱歌的，我的生命就是唱歌，把我的聲音拿走，我覺得很難過，常常會哭。連講話都有點怪怪的，說不出來，低音完全不見了。那個時候媽媽叫我不要灰心，我們從頭來過，一個字一個字每天這樣練，練的那一首歌就是《月光愛人》。每一天就唱一句，那一句把它唱完，唱著唱著聲音又沒了，就很沮喪。我就跟媽媽說，不行，我覺得是不是上天告訴我，到此為止，我不要再繼續唱了。媽媽說，你不要灰心，我們再來一次，就一直鼓勵我。

　　今年2月，CoCo在社交平臺發文，自爆左腿曾有缺陷。

　　她說：今天，我要面對我生命命中最大的挑戰，也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恐懼，我從來不怕任何困難，一切問題總是一個一個來解決。可是這一次我脆弱了，一直想逃避，可是現在真的避無可避。

　　這恐懼是從我幼時的一段痛苦的回憶開始。因為我天性左腿有缺陷，從我嬰幼兒時期學走路開始，媽媽發現我不對勁，所以在兩歲時我就被送進醫院做手術，可惜手術不成功。其中最難受的是醫生用了一根很粗的鐵棒子穿過我的左腳跟，再加腿上打了石膏，讓我完全不能動。對一個小孩來說，這個很折磨人的。當時的感覺是日子過得很慢，渡日如年……記得當時我的病房還有兩百多個小孩，他們的慘叫和哭聲都讓我很難忘，也很為他們難過，只希望他們趕快好起來，而我卻隱藏自己的痛，從不跟任何人訴說。

　　當我終于出院，我完全不會走路，我很害怕痛疼，但是要重新去學走路，這個過程帶給我很大的痛苦和陰影。其實這么多年，我是靠我的右腿去支撐全身。這么多年在舞臺上又唱又跳都是靠右腿去支撐。每一次排舞或演唱會結束后，我的腿都痛得要命，只是我從來不讓人看見我痛苦的一面。這么多年我只想把我最好的一面呈現給大家，只要大家開心，多痛也值得。

　　去年10月初我在排舞時，因為太拼了，觸及舊患，髖關節移位，在沒有軟骨的保護下，神經線被壓住了。可是也有神奇的時候，雖然我走不了路，但跳舞時我就不疼了，可能是因為跳舞讓我最快樂吧。

　　我忍受痛楚很多年了，現在已讓我無法正常生活。老天爺逼我要去面對，這么多年在舞臺上跳舞，其實是靠一邊腿去支撐整個身體，這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意志力。我記得小時候醫生說我是不可能跳舞的，所以跳了這么多年可以算是一個奇跡了。我感恩我可以做了這么多，我只知道沒有人可以決定我的命運，一切靠自己的努力，誰說你不行，你越要證明給他看你是可以的。

　　現在我想把我最真實的一面告訴大家，我是真的害怕，害怕自己無法像以前那般跳舞。可是當我走進這個醫院，我的態度已經變成我什么都不害怕，我要勇敢去面對，不管結果怎么樣，我都會欣然接受。我希望我很快可以回到舞臺，大家越早看到我，那就越意味著我帶來了非常好的消息。希望你們可以等我回來。我也希望向大家傳達這份正能量。

　　態度決定一切。現在我就是一個女戰士，再次面臨一個大挑戰。人總有脆弱的時候，這是難免的，可是我們永遠要記住，烏云過后太陽就出來了。不管怎么樣，我會努力一步一步往前走，我知道我一定可以的。希望上天保佑我很快好起來，讓我早一點回來和所有疼愛我的歌迷、朋友們見面，讓我可以繼續在舞臺發光發亮，然后把我所有的故事跟大家分享。現在我是女戰上，我將要面臨人生新的挑戰和新的開始，我要重新練習走路，希望大家陪伴我渡過這個艱難的路程。現在的我更加需要你們永遠都在我心里面，永遠愛你們。我是萬里長城永不倒!

　　我翻看了一下，CoCo的微博更新到了5月20日，當晚10:00時她發了一條內容：《戰歌》終于上線了！“傷痛過，血淚模糊過，懷疑過，也重新來過，向命運承諾”。生活要面對很多困難和傷痛，勇敢去挑戰，去追求，你就是戰士。

　　文字下面，配了一張圖片，圖片上的CoCo雙目有神，如一只美麗的孔雀，又像一位堅強的戰士。

　　那么多難熬的日子都挺過來了，這一次，CoCo她怎么就放棄了呢？

　　看來，我們只看到了浪花，卻忽視了浪花下的暗礁險灘。

　　人，有時候其實是很脆弱的。

　　我的心里面除了惋惜還是惋惜，除了傷痛還是傷痛。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