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
作者:郭偉
幼年放牛時,我背對陽光,面向早晨的稻田、麥苗、油菜花叢,便有一個黑色的頭影落在茂密的禾苗上。早晨的苗巔、葉緣,正點綴著一顆顆閃光的露珠,如珍珠般晶瑩,如寶石般亮麗,并以“我”為中心,形成一個五彩的光環。越靠近我的頭影,越光爛奪目。
那便是如來佛背后毫光四射的佛光。
云海、霧海上也有佛光,卻呈乳白色,遠沒有禾苗上露珠映襯下的佛光晶瑩、燦爛。
有時,一個小男孩,一個少年朋友,站在我的前后,站在太陽與影子同一條線上或附近,與我的身影重疊,我們便能共同看到同心圓的佛光,才能互相看到佛光。
這個小男孩站在我的左右,站在我左右較遠的地方,他便沒有佛光。而他的佛光,只有在他的角度才存在,他的佛光,只存在于他的視覺里,在他的心中。
換個角度便失去了佛光,他眼里定然也沒有以我為中心的佛光。
“我”是佛,代表世界上一切眾生,是宇宙最了不起的,最高級、最偉大的杰作,值得擁有永恒的光環。
“我”是人,人是世間一切眾生中最尊貴的“佛”。有別于其它一切低等動物,有知覺過去、現在和將來的能力,有能改造世界,能逃離災難星球,能選擇投奔另一個宜居星球。“我”的獨立性,“我”的高度,“我”的特質,應該享有佛光,乃眾生之所向往。
在人間,“我”還是佛。雖然 “我”卑微,“我”渺小,但佛光點綴了“我”,襯托了“我”,“我”便具有唯一性,便有自尊,代表一個空間的存在,確認一個高度的存在。沒有那些圍繞“我”黑色頭影而排列的露珠,沒有露珠同向折射而來的陽光,也便沒有“我”的佛光。“我”感謝那些更加渺小的禾葉,更加渺小的露珠,以及來自一點五億公里以外的太陽的幾縷稀有、珍貴、明麗的光子。
“我”雖為佛,但失去了清晰的容貌。如果有了清晰的容貌,便不可能有佛光繞我環照。在享有佛光的同時,便只有模糊的面像。
佛像本是模糊的,人人都可以把自己的頭影、面像,放進那個中心位置,留存玉照。
她把高貴、尊嚴留給每一個會想像的人。
“我”有佛光,便賦予“我”佛性。洞然一切,淡然一切,并有法術法力改變一切,才能成佛。
我便釋然。
在特定的環境,在特定的時間,在特定的角度——陽光、成片的反射物質和一定的角度,每個人都具有佛性。高貴,尊嚴,別人看不到,那便是自尊;經過修煉才能得到自尊,修煉便是自我克制和定向完善的過程。
每個人都有自尊的空間,有自尊的高度,有自尊的時刻,有自尊的形象,須要自我和人們一起仰視。
“我”看到了自己的神圣和自豪。
有時,陽光把我瘦弱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拉得更加高大偉岸,甚至瘦瘦長長的身影穿過稻田,再把頭影投射到對岸田邊的墻上——一面石墻上,一片野草荒坡,還原“我”頭像的比例,再映射出個人的佛光。
為什么這么神奇?
“我”舉起一只手,告別一個空間,告別一個時間;一舉手投足,便將那個姿勢凝固下來,定格雕塑。我或昴頭,或躬身;或搖頭晃腦,一手舉書朗讀,一手牽著在田邊低頭吃草的黃牛;或與同伴擁抱在一起;或與媽媽一起摘豆莢,這些圖像都將被佛光縈繞,都是那么莊嚴、肅穆,甚至神圣。
我伸直雙手,高舉雙臂,呈“V”字伸向深邃無垠的藍天。
2017-1-21-10:20
郭偉,四川省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