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古橋賦

 

作者：徐業君

 

夫巴渝形勝之地，有橋曰九龍，橫亙于兩江交匯之沖，凌波于千峰疊翠之間。其勢若垂天之虹，其狀如蟠淵之虬。余嘗于秋杪之日，攜杖獨往，欲窮此橋之勝。

 

初至橋南，但見石梁橫空，凡七孔連綴，青石疊砌，若巨靈斫就。橋面斑駁，苔痕上階，恍見千年履痕交錯。撫欄而立，指觸冰石，但覺寒意徹骨。忽聞橋下流水淙淙，似有金鐵相擊之聲，蓋昔年纖夫鐵鏈磨石之跡猶存焉。

 

移步橋北，見古碑數通，苔紋漫漶。細辨之，乃知此橋肇建于南宋淳熙年間。昔者蜀道艱險，商賈欲通滇黔，必渡此湍。時有陳姓善士，捐金千鎰，聚匠百人，鑿青城之石，伐岷山之木，凡三載乃成。初名"廣濟"，后因江中九石若龍，遂更今名。

 

憑欄西望，見江水自夔門奔涌而下，激蕩橋柱，濺玉飛珠。忽憶《水經注》載："江中有石，列若龍齒"，今觀之，信然。東眺則見煙波浩渺，漁舟數點，桅影參差，恍若米南宮水墨卷軸。

 

日昃時分，薄霧漸起。忽見橋畔老柳下，有叟持竿垂釣。問其年，曰九十七矣。叟指橋東第三孔石獸云："幼時嘗見蛟龍現首于此，鱗甲森然，目如炬火。"言罷，但見暮云四合，江風驟起，橋身隱現于煙靄之中，真若神物潛形。

 

及歸，踏月而行。聞橋下濤聲愈急，如萬馬銜枚。忽悟此橋閱盡千年滄桑：昔者蒙元鐵騎南征，曾系戰船于此；明玉珍據蜀稱帝，在此筑臺誓師；至若張獻忠屠川，橋畔血染青石；及抗戰烽火，萬千壯士自此橋西出夔門。今觀橋身裂痕如篆，非天工耶？實乃史筆也！

 

歸而記之，漏下三刻。推窗見月華如練，遙想橋影橫波，不覺慨然：天地逆旅，光陰過客，唯此橋默立江渚，觀興亡代謝，載離合悲歡。彼石梁雖啞，然其紋路溝壑，何異太史公之竹簡？江水湯湯，淘盡英雄，唯此橋與青山相對，共證春秋。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