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長那悠揚的吉他聲

 

文/ 程奇偉

 

三十多年過去了，老班長那悠揚的吉他聲，卻仍如浩瀚夜空中的璀璨星辰，不因歲月的流逝而停止在我腦海中回響！

我入伍時，部隊駐扎在中越邊境山旮旯，營區周邊都是連綿起伏的大山，生長著茂密的植被和森林，陰暗潮濕，地形復雜，藏龍臥虎。邊境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四周出奇的寧靜，靜得可以聽到風吹草動的聲音，甚至是人的呼吸聲，時不時還會聽到從樹林或草叢中一閃而過的黑影發出的令人膽戰心驚的響聲！面對廣袤而幽長、寧靜的邊境線，生性膽小的我不免感到有些害怕，特別是夜晚那些不明黑影跑動的響聲，常被驚嚇得心都提到嗓子眼、汗毛都豎起來！每每如此，老班長就會不停的安慰我、拍拍我、鼓勵我，給我壯膽，給我支持，給我力量，給予了我很多的關懷。老班長就像冬日里的暖陽，溫暖而親切，又如黑暗中的燈火，溫馨而明亮。老班長有一把舊吉他，經常把弄著，愛不釋手！那把吉他就掛在宿舍床鋪的墻上，每天都默默地注視著他，安詳地守護著他，靜靜地等待著他悠揚地奏響。據說那是他的班長退伍后留給他作紀念的，琴身雖有些破舊磨損，留下了歲月的滄桑，但被他擦拭得锃亮锃亮的，一塵不染、干干凈凈、光面照人！

每當訓練結束，夕陽的余暉灑向營房，老班長就會輕輕抱起他那把心愛的吉他，來到連隊營房前那片空曠的水泥臺階上。他席地而坐，稍抬起頭，上身挺直，背靠著營房后面連綿起伏的山脈，面向嚴肅活潑的軍事訓練場?；椟S的燈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堅毅又溫柔的輪廓。老班長坐穩后，用手拂一拂那頭并不濃密的頭發，微微瞇起那雙不大卻炯炯有神的眼睛，然后用手指輕輕撥動著琴弦，和著遠處吹來的風聲，彈奏成一曲曲別樣的樂章。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寂靜了下來，只有他那悠揚的吉他聲在營房上空流淌。很快，他抑揚頓挫的歌聲也隨之響起，有時是激昂奮進的軍歌，像沖鋒的號角，激勵著戰士們堅守崗位、保家衛國的斗志；有時是溫柔舒緩的民謠，如故鄉月光的撫摸，訴說著邊防軍人對家鄉和遠方親人的思念。他的唱歌水平雖不及吉他水平，還夾雜著家鄉口音，唱歌咬字也不標準，但聲音洪亮，情感豐富，振奮人心，充滿了無窮的斗志和力量！

在吉他聲中，我仿佛看到了老班長心中的那腔熱血，也感受到了他對這片南疆土地深沉的熱愛。在那個守邊御敵的艱苦日子里，老班長的吉他聲如同春風化雨，滋潤著每一個邊防戰士柔軟的心田，讓大家在單調枯燥的邊境巡邏值勤和艱苦的軍事訓練中找到慰藉與力量。晚飯后，我們常相約圍坐在老班長身旁，靜靜地聆聽著那優美的旋律、激昂的歌聲，沉浸在他美妙的音樂世界里，一整天的值勤巡邏和艱苦訓練帶來的疲憊也會隨之煙消云散。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日子在老班長的吉他聲中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老班長退伍的日子，他即將離開這片他守衛四年的美麗南疆，回到他的家鄉，開啟新的征程。分別那天，營區的喇叭響了，歡送退伍戰友的旋律響起來了，戰友們再次來到營房前那片熟悉的水泥臺階上，老班長軍旅生涯最后一次拿起吉他，為我們彈唱了《軍中綠花》《咱當兵的人》《駝鈴》等耳熟能詳的歌曲。這一次，他的歌聲中多了幾分留戀、難舍與不安，我們也都紅了眼眶，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老班長緊緊地擁抱了每一個戰友，然后極不情愿的轉身離去。我擁抱老班長時，雖有千言萬語，卻如鯁在喉，只化作了一句“還想再聽班長的吉他聲，一路多保重”。汽車啟動了，淚水模糊了戰友們的雙眼，他的背影也漸漸消失在遠方，只留下那片空曠的臺階和仍在耳邊久久回蕩的吉他聲。我望著老班長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感到心里一下子空蕩蕩的……

后來，我努力學習，刻苦訓練，有幸考上了自己向往已久的心儀軍校。在軍校的日子里，我如饑似渴地學習訓練，不斷提升自己。每當遇到困難和挫折時，老班長的吉他聲就會在我耳邊響起，那激昂的旋律仿佛在告訴我：要堅持、要勇敢、要堅強，不要忘記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在老班長吉他聲的激勵下，我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大學學業，并積極響應學校黨委“到邊疆去、到海島去、到祖國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的號召，申請回到了那個熟悉而陌生的邊防部隊，說到熟悉，是因為營區、巡邏道和訓練場曾留下過我深深的足跡；陌生，是因為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幾年過去了，已物是人非了。

每當聽到祖國南疆的風聲，我的耳邊仿佛就會響起老班長的吉他聲?；氐竭叿啦筷牶?，訓練之余，我時常會想起老班長，想起他那彈奏吉他時充滿的斗志和無窮的力量。我曾嘗試著聯系他，卻發現我們已失去了聯系。曾經親密無間的戰友，如今卻不知他身在何方？我心中常自言自語，那年匆匆一別，老班長回到家鄉后是否過得安好？是否還時常拿起他那把心愛的舊吉他，彈奏我們曾經一起聽過的熟悉的歌謠？我想答案應該是肯定的。因為老班長的吉他聲從未在我的記憶中淡去，它早已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也早已成為我在祖國南疆堅守和奮斗的動力和力量源泉！在那些漫長的巡邏值勤路上，在一個個寂靜的站崗夜晚，在每一天的軍事訓練之余，老班長的吉他聲總會在我腦海中響起，陪伴著我度過一個又一個夜晚、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

老班長那把舊吉他，那些熟悉的激昂的旋律，承載著我的青春與夢想，見證了我的成長、進步與堅守，激起了我對那段邊防工作經歷的深深懷念，它是我與老班長在南疆結下的深厚情誼的象征。如今，無論時光如何流轉、歲月如何變遷，無論未來之路有多漫長、生活有多坎坷，我都不會忘記老班長的教誨，不會忘記他那飛揚的吉他聲，因為，那是我們戰友情的珍貴回憶，是我心中的溫暖與力量！

夜深人靜時，我常憶起老班長和那熟悉的吉他聲！每每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張泛黃的與老班長的合影，我就會心潮澎湃、思潮翻滾、熱血沸騰！伴隨著老班長的吉他聲旋律，我呆呆的看著那些照片到深夜……

 

作者簡歷：程奇偉，軍轉干部，公務員，愛好文學和寫作。在中央、省部級報刊雜志和多家電子媒體發表文章數百篇，多篇獲獎。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