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罐罐缸缸瓶瓶盆盆缽缽

 

譚昌乾

 

我家的房前屋后、旮頭角落到處都是一些罐罐、缸缸、瓶瓶、盆盆、缽缽。

 

這些罐罐，缸缸、瓶瓶、盆盆、缽缽不太起眼，它們卻盛裝著一段綿長歲月的生活往事。

 

祖母的砂鍋藥罐。祖母的砂鍋藥罐有好幾個，經常放在火爐上燜熬，罐身被爐火熏得黢黑，罐底存留著黑亮的藥膏。她積日常經驗，熬制出一種止咳黑膏，每當有人咳嗽，她便從藥罐舀一勺黑膏，兌在溫水里讓人喝下，不久便化痰止咳。祖母以前跟著她的父親學過醫，自己懂一些傳統醫學知識，能識別、尋找草藥和能抓草藥，會一些民間小器方（治病的土方法），但凡鄰里鄉親有個頭痛鬧熱，傷風感冒，找她扭掐推拿按摩幾下，不費什么勁就好了。她不開藥方，全憑記憶和經驗抓藥，周邊村民凡有需求她都滿足。我小時侯見她將甘草、麥冬、薺菜、當歸、黃芪、土木香等一些藥分門別類搭配包成小方包，拿給有需求的村民。有人給她錢，她從來不要。她的藥柜臺上有一把小秤，用來給藥物稱量，她說多了不好少了也不好，要剛好合適。祖母在村里人緣關系極好，聲望高，人稱王大善人，每縫鄰里鄉親吵個架斗個嘴，她出面勸和兩句，基本都和好如初，矛盾煙消云散 。

 

父親的搪瓷大缸。父親有個搪瓷大缸，大約能盛一斤左右茶水。因為年月久遠，搪瓷大缸早已斑斑駁駁，杯口還留著深褐茶垢，洗都洗不掉。杯身“勞動光榮”四個紅字已經褪色，杯沿的凹痕里積滿歲月的塵埃。他平時愛用提壺燒水，燉老木茶喝，每當老茶葉在沸水中翻滾，舒展如舟像翻筋斗，他就有一種自在的快樂。茶水變濃時便倒進這只跟隨他幾十年的搪瓷大缸，搖一搖吹一吹，再慢慢地啜飲一口，砸吧一下，特別地享受。有次我去幫他清洗，手滑掉在地上，沿口碰落一塊瓷片，形成個缺口，父親撿起瓷片反復拼接，問520粘合劑能不能粘合好？我說瓷片怕是粘不攏了。他嘆息說：“當年在隊里值班守倉庫，全靠這杯濃茶撐著”。搪瓷大缸是大集體時他評選先進勞動者，到縣上參加表彰大會，縣上獎勵給他的獎品，也是他的念想。后來我另外給他買個新的紫砂茶缸，沒見他如何使用，他說舊的用習慣了，有個缺口正好可以散熱，我明白其實他是念舊。

 

老母親的土陶罐。家里有幾個土陶罐，是吃糠咽菜的年代留傳下來的舊物件，表面釉澤泛著溫潤的光亮。老母親在世的時候，常用土陶罐做腌菜壇子。以前生活緊張，經濟拮據，沒有現在豐富多樣的蔬菜，一家人食用的蔬菜全靠平時積攢儲藏。每年收菜時節，老母親都先收一批青菜、白菜，清洗干凈，掛在竹竿上晾曬，等待葉片卷曲水分晾干，做成干菜，再層層疊疊放進土陶罐中，撒入適量粗鹽粗藏。如果是做成鹽酸菜，則在罐子里加上鹽水，加鹽水是保持干菜不腐爛變質。罐底通常要放一塊卵石，說是給菜留香。菜放滿陶罐，陶罐用黃泥封口，蓋上罐蓋，罐蓋口沿注滿壇荷水，以便隔絕空氣，等待缺少蔬菜時節才抓出來吃。開壇時咸香撲鼻，清洗煮湯，是下飯的好菜。

 

妻子的咸菜瓶瓶。廚房的壁櫥里擺的是幾個玻璃瓶瓶，裝的是自制的剁椒、老干媽、蘿卜干、大頭菜、腌瓜條、豆豉等系列咸菜。這些年蔬菜已經隨時滿足一年四季需求，用不著儲藏干菜，只做點咸菜添味就行。這些咸菜的原料自家地里有，從備料、加工、制作、儲存，全都是妻子阿容自己制作的，她說這樣的咸菜吃起來放心，有利于健康。油亮的剁椒、豆豉、老干媽浸潤在紅香油里，散發出微微的香辣味，蘿卜干、大頭菜、腌瓜條飄出淡淡的清香。吃飯的時候，加那么一點點就會口味大開，這是我記憶里最溫馨的家庭煙火味。

 

我的花草盆盆。我用盆盆栽花種草，培養綠植。盆盆是專門從市場購買的花盆，一共兩組，一組盆面附題《詠竹》詩句。全詩如下：“茅舍小橋流水邊，安居落戶自怡然。風摧體歪根猶正，雪壓腰枝志更堅。身負盛名常守節，胸懷虛谷暗浮煙。寒霜暑熱毫無畏，春夏秋冬四季妍”?！对佒瘛肥且皇踪澝乐褡拥脑姼琛；ㄅ栌糜谠灾蔡J薈、玉樹，蘆薈、玉樹都是耐旱植物，隨性生長，置之露臺，一年四季不施肥不澆水，照樣生命力旺盛，生長得葳蕤蓬勃。另一組盆面附題唐人劉昚虛的《闕題》：“道由白云盡,春與青溪長。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閑門向山路,深柳讀書堂。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這首詩展現的一幅清麗幽美的山水畫卷,落花紛飛,青溪水長,楊柳含煙,花草馨香，充滿無限生機與美感，用它來栽植吊蘭、梔子、文竹別有一番情趣。

 

女兒和外孫女的花盆花缽。女兒和外孫女說，你們都栽花草樹木，我們也要栽，把房前屋后搞成一個花木院子。經過一番修整打理，買了一批大小各異的花盆花缽，栽植了梅花、金彈子、黃楊、榆樹，還有富貴竹、酒瓶蘭、君子蘭、白玉蘭、滿天星、綠蘿、月季花、茉莉花、菊花、牡丹等，另外專門種植了桃李梨柚柿幾棵果木樹，一共二十多個品種。這樣，房前屋后，一年四季花開樹綠，花木生香，有些花高貴富麗，花香濃郁；有些花純潔質樸、清新可人；有些花千姿百態、風韻綽約；有些花纖細秀麗、淡雅高潔。這些花木不僅美觀大方，寓意吉祥，還能夠凈化空氣、降低噪音，既有觀賞價值、又有食用價值，還營造了一個良好的綠意盎然的生活環境。

 

院子里安放了茶幾桌凳，早晚在院子里坐一坐，花木間走一走，聞一聞花香，看一看花瓣，伸手摘一枚果實，嘗一嘗，覺得日子也是滿滋潤的。很多時候，想一想這些罐罐，缸缸、瓶瓶、盆盆、缽缽，心里別有一番滋味，它們盛裝著的其實是實實在在的生活嘛。

 

2025年7月14日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