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之術:熱愛人間草木
安諒
有一位文友與我敘談。他說時下常有人喟嘆,生活要么太內卷,太疲于奔命,要么太單調,太平淡,真是難得有快樂之感。他也有這種感覺,上了年紀,單位倒是照顧他,工作量大大減少,清閑許多了,但他的快樂似乎也跟著消失了不少,總覺得心慌慌的,無聊而無趣。他問我有何好辦法。而且言明:除了寫作之外。我無好為人師之心,也在人生中的每個階段,摸索著快樂之道,有時更多的是靠忙碌的工作,業余則閱讀寫作,來打發寂寥,增加一點生活的樂趣。文友帶有苛刻的詢問,讓我不得不避開他的目光,朝窗外看了看。此時,窗外陽光下的樹木,令我靈感乍起。
其實這不僅是靈感,也是我好多年來一直思考的內容。即一個人要有愛好,而對人間草木之愛,應該成為排列在第一方陣的選項。
“你想想,在木字上用心一點,就是一招。”我以猜字的方式,想給他一個啟示。
他很快明白了:“那是一個術字吧。你是說喜愛樹木,就是一種方法?”
這不用再多解釋了。我只向他講了三個故事。一則是咱們揚州高郵人,汪曾祺先生。他的小說,散文,劇本寫得好,也是一位美食家,很多人都知曉。但未必都知道他愛樹木如癡如醉的生活細節。就說他當年被下放到西山種樹,種的是紫穗槐,他郁悶的心,便大有排譴,來了興致,用勁地刨坑。為種樹預留著。他對紫穗槐相當喜歡的,曾描述過:“枝葉近似槐樹,抽條甚長,初夏開紫花。花似紫藤,而顏色較紫藤深。花穗較小,瓣也稍小,風搖紫穗,姍姍可愛。”可見,他對此樹的熟稔和喜愛。因為此樹,他刨了約二十多天的樹坑,在苦難的日子,有了一種寄托。
不僅是那個年代,觀其一生,汪曾祺先生對草木的熱愛,在他的字里行間常有描寫。自他年輕起,他對草木就發自內心的喜歡。他曾在香港因船期,滯留了幾日,孤單無聊之至時。在暫棲的公寓陽臺上,發現了一堆煤塊里長出的一個芋頭,幾片碧綠肥厚的大葉子,在微風里高高興興地搖曳著。他在寂寞的羈旅之中,看到這幾片綠葉,心里真是說不出的喜歡。他說:這幾片綠葉使我欣慰,并且,并不夸張地說,使我獲得一點生活的勇氣。” 我讀過汪先生幾乎所有的作品,以人間草木為內容的文章,占了不小的篇幅,而且寫得靈動豐盈,生氣勃郁,仿佛隨手拈來,如數家珍,也給我帶來幾許生命的快樂。
另一個是我父親的故事。他嗜好花草。一得空閑,便往花市場跑,種過許多花花草草。在上海,無論我們家住底層,還是樓上,只要有窗前有空地或窄小的陽臺,他都會讓花草在那里枝繁葉茂,花團錦簇。成為小區的一景。他出生在揚州江都。后來我因尋祖而獲知,父親出生之地,就臨近一個花木天地,至今成為一處偌大的市場,別有特色。父親是上海港老勞模,平日投身工作,業余種花養草,令生活倍添幾分情趣和歡樂。
最后我講述的是自己這些日子的經歷。我也愛草木。但連續高溫,白天幾乎足不出戶。為了解悶,早晚趁天氣稍涼快些,出去走走。世紀公園的樹木花草,真是讓人養心愉悅的。就不用多說了。連巴掌大的小區花園,在這酷暑烈日中,竟也有幾樹花開。黃色的美人蕉,只有幾株,但在綠草坪中,仍傲然盛開著。還有兩排樹,一個是粉紅的紫薇花,另一個是淡紫色的木槿花,雖有些許萎謝,但大都還姿態優雅,綻放從容。這也讓我心生歡喜,如汪先生一樣,〝獲得一點生活的勇氣。”應該不懼炎熱,到外面的世界多看看呀。快樂就在其中呀!
“ 看來,熱愛人間草木,確實是生活快樂之術。”文友若有所思,不由地感慨了一句。
已刊《揚州日報》副刊2025年8月28日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