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改造后喧囂熱鬧的三坊七巷,與之相望的福州朱紫坊仿佛躲在僻靜深閨里的少女,不肯輕易拋頭露面。
曾是古護城河的安泰河傍著它緩緩流過,岸邊的榕樹彎曲成各種姿勢,結成一片濃濃的綠蔭,刺眼的陽光一經過這里,便顯得陰柔了許多,透過交錯分離的枝椏,灑落了一地晶瑩。在或明或暗的光影里,“朱紫坊”的牌樓不起眼地與毗連的鬧市商店相映襯。雕著精致龍鳳祥云圖、淡褪了些許彩色的坊牌,無言地向我訴說著這條坊巷悠遠的歷史。
宋代通奉大夫朱敏功曾居于此,出身于書香門第的朱氏兄弟四人皆登仕版,朱紫盈門,“朱紫坊”由此得名。“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曾為之題詩:“紅紗籠燈過斜橋,復觀暈飛插斗杓。人在畫樓猶未睡,滿堤明月五更潮”。如今,昔日的繁華已被嵌入史書泛黃的扉頁中,一扇扇緊鎖著的朱漆大門、被纏繞的電線切割得破碎的天空、苔痕斑駁的“幾”字形風火墻告訴我:在這坊巷方寸間,蕭索和寂寞是它的總基調。
坊巷里的民居大多保持著古樸的本色,卻又不失南方古城的獨特風韻。彎彎翹起的檐角上鏤刻著龍鳳麒麟,雖然歲月的風雨模糊了它們的棱角和輪廓,但當年的精致絕倫依舊可辨;木制窗欞精雕細琢成松竹梅蘭的圖案,陽光透過天井折射出柔和的光束,彳亍于凹凸的青石板。不時,我們會驚喜地發現大門上白底紅字的牌子,寫著“名人故居”的字樣,葉向高、方伯謙、薩鎮冰、張玨哲……這些古城人熟知的歷史名人的名字,在這樣的一片小巷天地中,頓時鮮活起來。
坊巷方寸間,隔絕了鬧市的喧囂,卻又不同于鄉村小巷的風味。深深的巷子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盡頭。有時,我們以為前方就要到頭了,走過去一轉彎,依舊是幽巷深深,別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韻味;有時,一條小徑如同章魚的觸須,向四方延伸出細細長長的里弄,仿佛葉片上經緯縱橫的脈絡。墻上開得正盛的紫藤瀑布般垂下,如同一道古樸的紫色屏風,給這方寸間增添了幾分厚重的歷史底蘊。這里不同于鄉村陋巷,兩旁錯落著的糞缸讓人望而生厭;不同于老上海的里弄,被鱗次櫛比的小屋擠得透不過氣,還時時回蕩著小販嘈雜的吆喝。這里的悠閑與靜謐如同波瀾不驚的古井,隨著跫音的深入,微微泛起漣漪,緩緩蕩漾開去。
余秋雨在《千年一嘆》中曾說過,世上有兩種文明,一種選擇喧囂,另一種則選擇了寂靜和清幽。朱紫坊無疑是后者,它如同現代的烏衣巷,家家都有一本興衰史,那是古城和古城的人們跌宕的生活,歷史中變幻的年華,但無論花開花落,云卷云舒,小巷依舊寵辱不驚,淡然面對。
方寸坊巷,是都市建筑藝術中的一篇恬靜的散文,又是洶涌人海中的避風港,讓那些浮躁或疲倦的心靈,在此停泊和徜徉,尋找遺落的美好與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