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開一盞香茗,慢慢坐在那里,安靜地,不聲不響。這種心境與誰都無關,在時間的洪流中,只想暫時,就這一會兒。用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來緩解莫名的焦慮,給自己的心留一段飛白。
素凈的瓷杯中一束薄霧裊裊升起再撲面而來,想要將我沒頂淹埋。忽然覺得那片飄渺像是誰在跳舞或是在追逐著什么。透過這瓷壁,燙人的溫度滲入手心溫暖馨人,終于感覺不冷了,困意卻不動聲色的襲來。
遠遠地我看見金黃的夕陽在河面上流動,像酷暑下路面上跳腳的貓,水永遠向東它卻一直不動,以自己為背景將水曾來過的痕跡一一刻畫。天上也有一個夕陽,鮮紅的顏色有點刺目,嬌羞的容顏楚楚動人。它以自己為觀眾,看晚霞散落天邊,肆意奔跑,時舒時卷。或許兩個夕陽是一對雙生子,相互輝映相依相存,也或許天上的夕陽只是一個鏡像,美麗直面。而水面的那個才是實體,活力立體。
心猛一顫,這才回過神來。目光粘在一處,移動不開。我想我一定是累壞了。
我有一個瓶子,漂亮的瓶子。慢慢地注滿水,在夕陽碎片溫柔的碰撞下流光溢彩。好像天上最燦爛的星星被輕輕捧在手心,我滿心只剩無垠的驚奇。又好像我與一塊穿越了千年的琥珀,因有緣而在此相遇,從此被它蠱惑。
猶記當年,幼時自己。那些天真和些許只屬于孩子的憂郁,在回首的瞬間竟有種耀眼的光芒。我知道其實不管是誰但凡溫暖的記憶總會被不可避免的鑲上美麗的金暈。其中最覺得不可思議的就是小時候寫作業的書桌,記得那時鋪著綠色的桌布,上面還壓著玻璃。我總是把眼睛貼在玻璃的側面,從那個角度看過去,上下左右都是濃濃的墨綠色。我想象自己置身于海底世界,一個沒有邊際和盡頭的空間。在這里雖然有點安靜倒也自在,不怕誰來打擾。我可以順著水流游來游去感覺不到任何阻力,也可以像在秋千上一樣蕩呀蕩,忽上忽下,偶爾吐一串泡泡,看它可以變換幾種顏色。
月色溶溶,這個時候處處暗影深沉,幾聲犬吠劃破凌晨的安靜。困意越來越深,身體化作一片葉子。等到厭了倦了,就掙脫大樹的懷抱,留下一聲嘆息,在高處輕輕一躍,悠悠地打著旋兒,去往陌生的處所。
眼前一片緋色飄過,吸引了我的注意。等仔細想想,好像有一個玫瑰園,我上小學的時候經常去。只要不是冬季都會開滿各色嬌艷的花兒,單單白里面就有雪白中帶微紅的、白色中著淺黃的、冷白中透嫩綠的。更別說那萬叢姹紫嫣紅,陽光下、風雨中,在晨曦中、在夕陽下、在月光里千嬌百媚,風姿綽約。
花園最里面有棟樓。一次我蹲在樓梯平臺的角落,在窗戶外面我看見一排房子。很久以前的樣式,應該有些年頭了。窗臺上都有一些碎玻璃渣,窗戶從里面被釘著木板。所有的門一律上了鎖,連鎖上都落了一層灰。再加上旁邊一棵很老的槐樹,斜刺出的杈上一個破爛的塑料袋,悠悠的飄著。樹間突兀的傳來兩三聲古怪的鳥啼。濃郁深沉的樹蔭遮著房子,竟讓人憑空生出陰森恐怖的感覺。
樓前花團錦簇成海,望去不覺滿心歡喜。我簡直懷疑是不是這五彩的斑斕太過熱鬧就干脆蒸騰出一片瑞氣升到蒼穹之上化作滿天霞光。那朝霞與花海相映成輝,只怕索繞身畔久久不散的醉人清香就來自九重云霄。
不久前,我又去了那里一次。夏天花期最盛,景色最美。那排舊房子已經找不到了,槐樹應該也被砍了,只有幾棟新建的居民樓。玫瑰園中玫瑰綻放依舊,好像被賦予了永恒,云霞也燦爛得有點刺目,只是時光不肯為我停留。記得園子角落有個臺子,我最愛在那兒休息。尋過去一瞧,果然還在。撫摸著粗糙的水泥面,掌心竟然突突的,一下比一下清晰。這一定是它的脈搏在跳動。我一想到這里,眼睛里好像就要溢出淚水,好像它已經活了很久,久到早已與我成為了知己。
思緒忽然空白了幾秒,我像莫名其妙掉進沼澤里的人。困意像放風箏一樣,用一根看不見的,細細的線,控制著我,讓我無法掙脫。慢慢地,我被它拖入更深的睡眠。
庭院更深處蟬聲陣陣,一片蛙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