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松樹,立于老家門前不遠的地方,它并不算低,因為即便房舍層層阻隔,我依然能隨時看見它蒼勁的盎然生機與層層勃發綠意!它并不算粗壯,只要兩個大人便可將其攔腰抱住,但對于它而言,依然算是一種奇跡。它太固執,也太執著,一旦選擇了這個角落,便倔強的在此生根發芽,安家落戶,從不妥協,絕不退縮,但倔強的它的生命歷程也十分艱辛,因而從我記事起,它似乎從未有過絲毫的改變。
它既是自然造化的產物,又是人們作用的結果。據說,原來它生長的地方也是一片小樹林,但因為時代的變遷,它身邊的樹木相繼被人們砍了去,在它的同伴盡數消亡時,它卻奇跡般的堅守了下來,在沒有同伴的孤獨日子里默默駐立,在沒有伴侶的漫長歲月中靜靜沉吟。如果它是一個歷經歲月洗禮的老人,不平凡的歷史很可能會使它成為一位深刻的哲學家或一位深奧的詩人吧!但遺憾的是,我沒有辦法聽清它的語言,也沒有能力弄懂它的文字,更沒有機會聆聽它的諄諄教誨。我能夠做的只有一次次撫摸它那千溝萬壑的褐色樹干,從中感受它的身世點滴,抑或背倚其老人皺紋般的樹干,坐于樹下,陶醉于一份寧靜,享受著一種祥和。
或許它并沒有太多可供留戀的地方,也沒有太多可供觀賞之處。它沒有寬大如扇的綠葉翠芽,也沒有姹紫嫣紅香飄四溢的花瓣,沒有掛滿枝頭的累累碩果,也沒有鳥雀啁啾筑巢做窩的繁華景象。它甚至有些呆板,有些單調,無論什么季節,總是那么一身打扮,那樣一種造型,哪怕天地萬物都在四季輪回中不停改變著自己的裝束,縱然世間萬物在春秋交替間不斷變換著自己的靚妝,他仍是一種樸素淡泊的模樣在莊重與沉穩中從生到老,直到死亡。
盡管如此,它的精神又何嘗不是一種堅守呢?而這不也是一種可愛之處嗎?或許這也正是它令我喜愛的地方吧!因而我常常會情不自禁的靠近它,駐足觀望,長久逗留。遺忘了時空,也遺忘了自己,卻把自己完全融入一片綠蔭之中。除非盛夏時節的枝干流出滴滴松青,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卻又似粒粒晶瑩的淚珠,讓我無法近前,只能遠遠的立在一邊,發出聲聲嘆息。
盡管它從未改變,我卻一直在變,但不變的是對它的喜愛,以及總是跑到它的身邊久久駐立的嗜好。
我們一次次久久駐立在李白筆下的“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的兩相沉默中,如同巴金老人自傳筆下被母親稱作的“癡兒”模樣,直到晚風徐徐,其他的樹木立即夸張的擺動腰肢動搖西晃,樹葉嘩嘩作響不停炫耀著自己的風采,而它卻仍能經得住誘惑,紋絲不動,最多被風殘忍的扯下縷縷松葉,我趕緊伸手,結于掌中,當或金黃或墨綠的松葉靜靜躺在手中時,我輕輕托住,小心翼翼,更甚于藏寶者對奇珍異寶的珍視。
晚風吹動處,也將夕陽的羅裙悄悄撩開,它璀璨的光環將山的剪影染成金黃,也為蒼松涂上了一層圣潔的光斑。
夕陽西沉,夜幕已徐徐拉開,天地又陷入短暫的躁動與恐慌之中,而蒼松仍無語,在平靜淡泊中面對著世間的每一份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