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了,辦公室窗外的一排楊樹葉片已凋零大半,剩下的部分也經不起秋風的噬虐,不時地從樹冠上無聲零落一兩片,而間隔而立的幾株垂柳,依舊盎然地綠著,柳絲輕柔的蕩漾著,如女人精致濃密的發。
人們常把偉岸挺拔的楊樹比作堅強剛直的男人,但剛強里有脆弱;把婀娜多姿的柳樹比作溫柔細膩的女人,但柔弱里有堅韌。
我的母親就像家鄉田野里隨處可見的柳樹,質樸無華,但關鍵時刻卻有自己的主張,自己的堅守。小時候家里窮,父母整日辛苦勞碌,也無法改變一家人困窘的生活,終有一天,不堪重負的父親將我們叫到面前,神情落寞的說:“你們書不要再讀了,下來幫大人干點活吧。”一向溫順的母親卻斷然否決:“我倆再苦,也不能讓孩子失學,不念書有啥出息!”。母親為了讓我們安心讀書,每年冬天農閑季節,獨自一人跑到幾百里外靠近海邊的農場割蒿草,割好的蒿草打成捆,一捆一捆背到場部去賣。連續二個多月吃住在咸濕海邊的窩棚里,風餐露宿,日曬雨淋,天長日久,手和腿都落下關節炎。母親今年已71歲,拄著拐,我有時幫她揉腿的時候會問:“您為我們吃了那么多苦,落下一身病,后悔嗎?”母親笑道:“我的兩個兒子都有出息了,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的妹妹乖巧伶俐,如一株嫩黃的春柳,天真爛漫,父母慣著她,我們寵著她。突然有一天,無憂無慮的妹妹說自己不想上學了,無論母親怎么勸,甚至動手打了她,她也堅決地退學了。那年她才12歲,上小學五年級。輟學后的妹妹把家里的黃豆提到村頭的豆腐坊,磨成豆腐,用稚嫩的肩膀挑著,走村串戶叫賣。冬天到來的時候,妹妹也會跑到鎮上的油條攤主那兒批來一籃油條,頭戴棉帽,頂著刺骨的寒風,到挖河的工地上零賣給民工。賣豆腐油條攢來的錢,一分也舍不得花,用鐵罐存著,待到我們開學父母錢不夠交學費時,她會把鐵罐里的錢一角一角的摳出來,小心疊好,交到我們手上:“這錢以后你們加倍還我。”現在母親每看到辛苦的妹妹,總會內疚地嘆一聲:“當初沒把你書念好,可惜了。”妹妹回敬一句:“誰不知道你重男輕女,我不下來,恐怕一個也念不成!”
我的妻子出生在城里,就像公園里亮麗的垂柳,矜持嬌貴。嫁我后,嬌小姐逐漸變成持家婆,洗衣、做飯、接送孩子。忙完家里的還忙單位的,她是一所職業中專的老師,做班主任,硬是把調皮搗蛋的學生管理得井井有條,而帶同樣班級同樣學生的男老師,卻被學生轟走了。校長無奈,找到妻子,請她做兩個班級的班主任,她只一個字“行”便應承下來,卻更忙了,早上六點半出門,晚上十點半回家,天天如此。辛苦換來回報,學期結束時,她所帶的兩個班級雙雙都評為優秀班集體,自己本人也被全校師生投票當選“感動中專十佳人物。”
我在車管所工作時,辦證大廳大部分是女同事,她們就像路邊婆娑的行道柳,淡雅恬靜。她們生活中或許有許多不如意,許多煩惱,但在崗位上卻不肯輕易流露出來,一旦有群眾前來,她們就像汽車駛過后的柳樹,笑容滿面,熱情招呼,不厭其煩。她們是公安機關窗口形象,用自己的言行,詮釋自己美麗的心靈,贏得了群眾的贊美,也收獲了自己的成果:那一年大廳被省婦聯授予“省級巾幗文明示范崗”榮譽稱號。
“裊裊柳楊枝,當軒雜佩垂”,女人如柳扶風,平淡從容、不事張揚,卻又堅忍執著,甘于犧牲,為這個世界創造著愛和美。
女人如柳,柳似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