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語詩一組
安琪
 
《當地鐵信號出故障時我在干什么》
 
地鐵
在駛向建國門時突然停下
廣播說，信號故障，要我們諒解。
 
我拿起“新詩典”
安靜地讀。讀了李異，讀了秦巴子
讀了劉川，讀了徐江，又讀湘蓮子
一本書讀了一半
廣播重復播三次
我才驚覺，地鐵已停半小時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有人漸漸恐慌
我也恐慌
此時如果起火，我們將逃無可逃
我們都在隧道里
此時如果起火，我們必然燒成黑炭
 
我合上“新詩典”
等待想象中的大火。
 
　　　　　　　　　　2015-03-14
 
《無效的祈禱》
 
我家書柜的某一格
不放書，放的是孔子塑像
 
楠木制的孔先師眉眼朝下
左手撫著右手背，作揖于胸前
 
這塑像來歷不凡
這塑像來自先師墓旁，曲阜孔林
我專程，請來的。
 
我日上香祈禱，晨起一回，傍晚一回
先師先師，請賜我靈感，創作豐收
 
一年將盡我顆粒無收
問題出在哪里？我細細尋思
 
原來
同一個書柜上的另一格不知何時
被老公放了一枚，毛主席像章。
 
　　　　　　　　　2015-03-14
 
 
《月明草》
（給娜仁琪琪格）
 
綠色包裹了她的軀體
只有綠色。只有綠色
 
慢慢地爬
沿著你家書房大理石地面慢慢地爬
 
墻上那耘的書法
陳奕純的畫作，都在跟隨她的爬動
 
慢慢地
往你呼吸的方向去——
你的呼吸，和她的氣息，是一致的。
 
夜晚被派遣來保衛她
保衛她扎西德勒，爬進你夢里。
 
　　　　　　　　　　2015-03-14
 
 
《回憶與臥夫有關的最后一件事》
 
2014年4月16日
臥夫發來一條短信
邀請我參加
某周刊創刊儀式
 
2014年4月19日
我遵循短信所指來到開會地點
發現大門緊閉
無人過來
我驚訝，不解
向臥夫發去短信，未回
打去手機，關機
 
情急之下聯系臥夫好友某某
答曰不知
聯系臥夫女友某某
答曰臥夫外出開會
她也聯系不上
 
事實卻是
2014年4月16日臥夫即已失蹤
他的女友某某
和好友某某
三天來到處尋他不得
 
這是我記憶中
最后一件與臥夫有關的事
后來我才知道
會議已改地點
但臥夫匆忙赴死
并未通知我。
 
　　　　　　　　2015-03-14
 
《三條蚯蚓建造了三座金字塔》
——讀侯馬詩《蚯蚓的歌聲》有感
 
“暗夜，蚯蚓用糞便建造了金字塔”
 
我剛讀完這句，老公就喊，快睡覺了，都12點了
這是昨晚發生的事。
 
“暗夜，蚯蚓用糞便建造了金字塔”
 
我剛讀完這句，娜仁琪琪格來電，說她已到樓下
我忙迎了出去，說好一起去做頭發，這是今天中午
12點，發生的事。
 
“暗夜，蚯蚓用糞便建造了金字塔”
 
我剛讀完這句，突然靈光一閃，我想請問侯馬
究竟是一條蚯蚓建造了三座金字塔
還是三條蚯蚓建造了一座金字塔？
 
                        2015-03-15
 
《1973年，漳州茶廠的母親》
 
夜很深的時候
有人在門外喊：來茶了！
 
母親一骨碌起身
披著衣服就出去，來茶了！
 
宿舍區的母親們
一個個來到倉庫前。大卡車把茶運來了！
 
母親們排著隊
肩扛大茶包，碼到倉庫里
 
一個茶包3分錢
一個晚上3毛錢
 
                 2015-03-15
 
《你家的餐桌上，是否也有長命百歲的碗》
 
哪怕是瓷碗
只要你小心，不打破它，它就永遠不死
這些不死的碗
不能送人，不敢丟棄（丟碗就是丟飯碗）
就這樣長命百歲
在我家餐桌上
（甚至比我活得久）
 
                 2015-03-15
 
《只有詩神才能打開上帝關上的門》
 
車鄰私信
來做嘉賓嗎
余秀華的節目
 
我說謝了
凡熱點人物
我一概躲避
贊美就像沾光
批評又似酸葡萄
怎么都不對
 
話題扯遠點
馬年年底余秀華熱了一陣
總編詢問為何沒約余訪談
我沉默不語
答案其實如上
今天順放在此。
 
話題再扯遠
關于余秀華，我還是有話說——
詩神仁慈，上帝關上的門，詩神來打開。
 
                  2015-03-17
 
《北師大的烏鴉》
 
初春的傍晚
北師大校園內的楊樹、槐樹
尚光禿著枝椏
風吹面尚寒
 
行色匆匆我來到北師大
突然被烏泱泱飛舞的烏鴉所驚擾
這些碩壯的鳥兒啊啊叫著
直奔樹尖然后棲落下來
每一根樹尖
瞬間都長出大黑葉
 
我想變成烏鴉
也到樹尖站站
想知道
輕盈的樹尖為何接得住烏鴉
烏鴉為何站得穩輕盈的樹尖
想看看
夜晚烏鴉酣睡，會否跌落下來
想探尋
不筑巢不壘窩的烏鴉
如何在冰雪中換了顏色卻不丟失性命
啊，北師大校園的烏鴉
除了使水泥路上遍布觸目驚心的鳥屎
還把諸多問題
嵌到我心里
 
這個初春的傍晚
我到北師大聽講座
在見到蒂姆.利爾本之前我先看到烏鴉
它們
從首都的四面八方飛來
究竟始于哪朝哪代
又是誰下的行政命令
它們飛來
一定不像我，只為會會，著名的
加拿大詩人。
 
                  2015-0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