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丁夫•翼人
我認識一條河
這便是黃河
這便是撒拉爾
對河流永恒的記憶
和遙遠的絕響
——題記
1.
相逢在岸邊
在多雨的季節
默認刻骨銘心的時間
是河流的走向
是盛夏殘酷的意念
因了我生命的走向
不被彌漫的煙霧所籠罩
一頭鉆進都市的人群里
張望流動的香云像一團火
像等待馬背上啟程的兒子
歷來屬于空濛的荒原
而此處站立的不是屬于我的朔風
或是一群騷首弄姿的野馬群
在心靈的土地上久久徘徊
被靈與肉指認的雄風
風靡一時 時刻襲擊來時的風暴
注滿腦汁 灌醉
靈魂透視的荒野
2.
唯有生命的體驗創造奇跡
唯有誕生或死亡 在愛的陰影下
流淌成長長的謠曲
抑或是我們交出的手掌
觸擊沉默的土地 揮淚如雨
3.
此刻 碧空如鏡
蒼鷹在蔚藍之上留下深深的劃痕
而人的走向依然是河流的走向
長河啊 當思想的船只沉入深深的河底
屬于我的船只得擱淺在何處?
此刻 流動的香云
滑過天頂 流向岸邊
仰望蒼茫的上空
4.
但嬰兒的哭聲一如銀蛇 拖動無數子孫
穿行于水面 回到太陽歸巢的地方
一反常態發出嘶啞的聲音
想象著年老的母親
卻同樣富有生命的含義
卻同樣照示蟋蟀的鳴叫
上岸吧 生命的子孫
久候的馬車
已被遙遠的群山顫栗
5.
憂郁的眼睛正在穿越
遠古的傳說 久遠的往事
凝視很久 卻沒有逃遁的船只
唯有在空曠的原野 在風中
揚起倔強的頭顱
6.
你攀沿河之樹梢 心為之所動
除去行尸走肉 其間沒有任何蛻化
觀河者悠悠 橋頭的風景悠悠
太陽獨自蹲在沉默的渡口
沒有垂柳 也沒有幽靜的湖泊 造訪你
初萌的情思 他們算得了什么
半人半獸均有被大地切開的箴言:
關于亞當和夏娃
猶如一雙活人的眼睛
出門是山
緊閉是河 山河喲
世界的本源對于存在者而言
船隊橫對頭頂的浮云
蒼老地流過——一任河的主人驚嘆不己
誰的雙腳企圖同時跨進同一條河流?
縱有風暴襲來 卻依然保持一絲微笑
瞧 苦水包容的思想在你的腹中筑巢
7.
在夏天總有人和著赤熱的太陽
簇擁頭頂的黑色盤旋
扎下燃燒的火把 使痛苦和歡樂
沿著一個季節的過程卷入岸邊 然后
大膽地構想登峰造極的白晝
在這最后的時刻面對永恒的河流
他們以血代替無言的淚水
猶如一只不死的鳥掙扎著出籠
界定的地獄在一場風暴的襲擊中毀壞
召喚船夫、河流和船只
出沒土地、吞吐星斗
自由依然是河流的走向
期待土地和土地的思考方式
一顆頭顱替換另一顆頭顱
去追趕一只受傷的黑鷹
趕在大地震動的時刻
在新生中頓悟:三百六十五天
孕育三百六十五個靈魂附體的傳說
孵化原始的殼在附會中騷動
看 我們誕生了
誕生的陣痛 驚動了大朵的流云
沒有怨言 也沒有哀嘆
太陽飛過我們的頭頂
以河結盟 成為山的子孫
是生與死 在真理的背后
宣泄一個世紀的濤聲
8.
猶如蛇立的影子 滿腹憂愁
倒立太陽的尊貴與榮華
甩下謊言的荼毒 心有余悸
此刻 陽光在生命的回歸中走向無邊
封鎖黎明選擇另一種曙光
——光明與黑暗 存在與虛無
是身心傾斜時的不寒而栗
在挫敗中與頭顱決戰 匯流成河
9.
但我依然靜默如山
站在岸邊 思索著河流
又如星空 巨大的翅膀覆蓋漫漫長夜
使萎縮的軀體在大山的背后
被沉重的腳印戰栗 而感知到一方凈土
在河水中洗禮
于是我們以朝圣者的姿態
盡可能悠閑的走過河岸
在瞑色中為誰眺望
而西風己過
并未露出更本質的白晝
10.
原來是那個涉過河灘的影子
在肉漿中為誰哭泣
黃昏時屬于我的孤舟摸索著出岸
一時擱淺在南北兩極夾縫的地帶
恍惚中領悟交替的白晝
出門是山
緊閉是河
像兩個實在的偶像
影子由遠而近貼向石壁
空曠的世界里沒有燈火
縱有蟋蟀的腳步聲卻聽不見回聲
11.
唯有夏日的濤聲一次次吹向耳邊
漫過長夜 告誡睡意朦朧的人們
是你們將我傾慕的影子綁走
是唯一的空前存在 而我們
短暫的一生 只不過是這存在的
一種例外 驅趕低垂的頭顱
昂揚在浩蕩的洪流中
一如既往在雜草叢生的地帶
充滿著理想、信仰和山坡上的牛羊群
抑或我感受到了什么 一種意念的誘惑
12.
或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存在
是靈是肉 現實或是夢幻
在廣闊的疆域
騎上棕色的馬往返于生死之地
莫名的憂愁油然而生
而我的子民們將在絕處逢生
一腳踏進終究未能敲開的門窗
想必是一條求生的路
縱然紅紅火火
縱然啟諦于母腹騷動的胸膛
呼嘯而來 呼嘯而去
結果一條必經之路封鎖黎明的晨曦
倒是一派壯觀 紅白相間氣吞山河
——綠色的大自然 收斂了
太陽的榮華與富貴
以及我們所邁進的第一步何起何落
何嘗不能望而怯步又何嘗不是
海中撈月而自嘆興喟
13.
我聽見了世界以外的聲音
在這陳腐的土地上
有我同樣的腳印同樣的歌
這該是秋收季節爾后又是冬天
但我們終究冬眠了一場
終究是一場血與火的洗禮
所有的物體在世界的中心旋轉
想必是一場災難:昨夜的轟鳴
像瞬間的閃電在我眼前一掃而過
曾驚恐過也未能使我們感到意外
14.
一場劫火使神性勃然于世界之上
以鷹為伍以河為伴
是頌辭 是悲歌
是風暴 是雷電
是鐘聲 是晚禮禱……
當你看到世界似是而非是
你將在自己的周圍
壘起一座又一座幸福的墓園
種植青春和歡樂
同時也埋下了蔚藍的新月
赫赫然曾有過輝煌的壯舉
太陽漫過頭頂數百年
飄揚的旗幟拔地而起
以唯物論者的先智、圣智自居
權當一代君主 哪怕一無所有
哪怕毀壞家園 太陽依然照耀
燦爛的土地 燦爛如夢 燦爛如花
15.
何曾有過同時絕唱一首歌
也何曾有過雙腳同時跨進一條河的經歷
以最后的盟誓向世界宣言:
無論生者以怎樣的方式保全自己
生命的走向 僅似于一塊玻璃碎片
綠得發黃 星光如雨
而他們依然踏響空曠的蟬鳴聲而去
急促而短暫 涉過山坡 掠過星空
以一種潛在的力 合拍浪漫的詩歌
與其說船隊過河
莫如說河的主人以河流的走向
結伴而行謝下悲壯的一幕
又一次贏得太陽的禮贊
16.
他們是山的主人 河的主人
現代意識融入傳統教規
成為膜拜的化石
禮拜、祈禱、布道甚至
撰寫高尚的人文主義哲學
偉大的生命意識再次升降
它將蘊含著“死神”的誘惑
及大自然傲岸站立的姿態
似夢非夢 似狂笑似悲歌
一陣陣飄起爆裂的馬蹄聲
隆隆之聲 一陣越過一陣
由遠而近 由近而遠
一切幻化為無 幻化為有
殊死的驚心動魄
還原最后的一次葬儀
17.
這是最精彩的動人場面
人身馬面難得人畜相配
回首往事 往事流成一條河
而強硬的思緒一任河的驚濤拍岸
滾滾流失 卻不知西風已過
屬于我的孤堡威風凜凜
因了我生命的瘦削呼吸
只因沉重的腳印
一時難以縫合我的隱痛
只因鳥兒的嗚叫聲
依然守候蒼白的臉
依然做著飛翔的夢
飛翔著 飛翔著 飛翔著
18.
夢。遠離故土
主人拍手既合
在這本質世界里
一種生活的意念
隨著粗糙的夜
在河谷呻吟的陣痛中
逆流而上——
即便一只黑狼的嗥叫
撕破長夜星空 其無數
久遠而神秘的呼喚
撥響生活之原野——
空曠、遼遠而博大
迎合眾人其狂歡時的啼笑皆非
19.
哦,生活之原野
你以某種最大的忍耐力
包容一切,但我勞頓之其下
將一切歸于某君罪惡之手
如今我只留下幾滴辛酸和淚水
其間頓足于岸邊
頓悟河流 大山之稟性
哦,生活之原野——
我精神之海神靈之海
如若魂牽夢繞竟是夢
我將附會于你的痛苦
鼓舞來者
編纂時間的幸存者
渡過洪濁的河流 突奔于
莽莽戈壁
生命之終極不可逆回的制高點
即使某一天
我們選擇了凄殘的夜晚
生命之真實超然于燦爛的星空
以及無與倫比的夢幻
超然于河谷之源
生命之上
20.
我們如此選擇了夜晚
選擇了黃土地
選擇了黎明的瞬間
它縱然紅紅火火
縱然生生死死
卻依然長嘯嘶鳴
依然呼喚 山的主人 河的主人
乞靈于酒 乞靈于河
穿過生命 穿過痛苦 穿過死亡
穿過新月下嶄新的
街道、工廠、廣場、宮宇和樓房
21.
憑這真誠的心靈之舟
橫渡永恒的河流
將永遠不再認識
黑夜這殘酷的一幕
宛如隔海相望
宛如一片云
宛如數百年未曾有過的事實
兒子償還母親的債
曾被巖石刻下碑文
令我清晰地讀著:貝殼、草葉、星辰
然后徑直走向河岸
孤獨地觀賞
一棵樹成長的歲月
有著無數次被遺忘的腳印
沿著寒冷的冬天
在注定死亡的陰影下
溫暖上升 此刻
風暴襲擊著大片沙漠 卻有
一對戀人苦苦地相愛
但當夜幕降臨時
唯獨留下一句話:
“我死就死在你的懷里……”
22.
哦,沉默的土地啊
那是從遙遠的馬背上啟程的兒子
亙古未曾破譯這現實時間的概念
或有更多的來者注視:存在的背后
所蘊含的哲理被輕柔的面紗遮去
或是老遠望去河岸的大片風景
在絢麗的陽光照耀下 步步陷入深淵
或是在絕望的瞬間諦聽到
狂亂的馬蹄聲被血紅的彩霞映照
或是世紀未新年的鐘聲吹圓了明月
便匆忙歸巢便退至入潮
或是在小溪的脈管里陡然吹進一股
抖動的寒風將殘酷地毒打著黑色的河流
將在痛苦中遙望星空 了卻寂寞的回聲
23.
或是體內蠕動的敗血癥
一時錯愛將被意象所困
或是從未意識到死亡
當死之降臨時
追溯契約的盟誓
穿透生的欲望
與死亡邂逅在岸邊
或是春風踏碎夜露
一腳沉入黎明
是那不可名狀的思緒涌上心頭
被腦汁灌滿血漿
久違了生者的葬禮
無奈懷著深沉的痛苦
訴說往日的心情
或是污灰里長出的一枝荷花
企圖盤根錯節 企圖攀沿河之樹梢
將永遠棲息在相似的靈地
24.
或是一顆萎縮的心 陡然
在雨水中透濕
便一時不知去向
唯有空谷的回聲
以莫名的虛幻吹向天邊
或在夏季 唯有一艘破船
隨潮聲跌宕起伏
卻依然動蕩不安
依然懷想已久
為此我們便擁有更多的冬天
但在它不遠的岸頭
奇跡般載負日月星辰
并將注視著另一個冬天的到來
在這瘋狂的原野
當我們帶著歡笑涌向你
你卻絲毫不為我們所動
反而露出一臉猙獰的面目
并將綁走我唯一的空前存在
25.
當柔弱的身體盤山而上
滿腹的憂愁生根于寂寞的荒原
以站立的姿態 插入深層的土地
或許是睛朗的天空
唯有幾朵烈日的笑聲 懸在中天
有著自命不凡的開闊地
收獲青春 命運和夢幻
且在夢中擅自闖入他人的空園
這樣的夜晚熟視無睹
怎忍心在酷暑的夏天
刻下時間的刀痕
或許時間是永恒的
土地是永恒的
人類是永恒的……
26.
猶如瀚海、猶如森林
猶如海洋和河流
頭頂燦爛的星空
像脫胎的嬰兒剛一落地
嘴角便掛滿殷紅的血
是每棵青草露珠閃閃
抑或是我們的腳踝
觸擊沉默的土地
漸漸走向深淵
一躍而起
便成為山河的子孫
令你勾起
雷霆之后
當一輪鮮紅的太陽
從東方升起
成千上萬的人以生命為本
以自由為舞
滑向歷史最深層的一隅
使我們懷想起
遼闊的土地 雪霧茫茫
自有其爽朗的笑聲
緊追著足印穿過河岸
27.
這是河流的走向
荒原敲擊者荒原
我便叉開雙腳站立于岸邊
遙望盛秋的麥穗低下頭顱
疏朗地滾過大片荒蕪的土地
卻不知竟有幾多憂傷
幾多夢幻與我同在
此刻,悠遠的鐘聲依然駐足于斯
像是我愛情的雙腳涉過黃昏的河岸
本能地體察牧羊人孤獨的夜晚
28.
他們在同一片月光下
懷想起久遠的往事
使大朵的流云寄寓誕生的陣痛
感知到你的身后一片蔚藍
時過境遷卻不知是禍是福
親吻赤裸的雙腳
使他們出血地奔逃
出血地流淚
甚至使他們惱羞成怒
反叛成一具牛頭
但我最關心的是我水上的步履
如何使它穿過暗礁穿過低谷
穿過草木細微的影子
或是如何沉穩地站在甲板上
29.
諦聽風的呼聲
雨的呼聲
雷的呼聲
以及從胸脯流過時的急流的喘息
在我滿載的航船上
刻下你的不安與騷動
于是我的子民們便紛紛踴躍前來
便急忙站在即將入冬的門口
直到落日西沉各自依然審視著自己的臉
也就很難想象一雙伸出的手
在石頭的陰影下彼此成為陌生的朋友
但我決不為此感到沮喪與冷漠
因為生活本該是一塊透明的膚色
人的膚色、草木的膚色和高原的膚色
或是行云流水時的哀嗚 蘊藏在
時光與火光的視線中
交出一輪太陽
企圖 發出光
以便隨他而去
無恨 無淚
30.
遠去了戰鼓的雷鳴
和時間的殺伐之聲
——秋風蕭瑟
累累果實躍出水面
動中之靜
一幅跳動的畫面
裸露于巨人的手臂 像具僵尸
舒展平穩的軀體
這是你我最后的一次葬儀
無論是誰最先到達彼岸
身后終究燃起一堆篝火
彼此遙相呼應 成為律動的血漿
或急促地喘息 一浪高過一浪
31.
而我們頓足于河岸
丈量滴血的頭顱
使它高出水面站立一種姿勢
伸展四肢 飲其中之黑——
在迷惘中做巢 死守空曠的原野
32.
但它不屬于我沉寂的河流
而只是一種遙遠的對視
這就是絕頂
我回首向山下大聲呼喚
沿著空谷尋覓 回響
一種凄清的旋律
33.
從彼岸傳到此岸
從此岸傳到彼岸
回聲,溯河流而上
繞過懸崖而隱入天際
淚水滾進了不滅的火口,頓時
風狂濤驚與身俱來與身俱在
水的洶涌怎及得上血的洶涌
他們苦苦奔行 只為
追趕那條入川的船
如千噸熊熊鐵漿從喉管迸出
34.
那種悲傷
縱然成灰
而他們不停叫痛的悲傷
纏腸繞肚
無休無止
已在萬重山之處
化作巖漿
注入不可企及的胸膛
35.
試問這該是誰
該是哪一枚矗立的麥穗
疾惡如仇 從我的喉管迸出
而我從未曾有過人與獸同時迸進的年輪
假如誰肯相信這早已定論的事實
宛如信奉上帝
抑或成為虔誠的教徒
引渡忘川之水
36.
無疑這是一條通往幸福的必經之路
懷想中踏進荊棘的草地
使我的墓穴陡然綻開艷麗的花朵
高舉你 伸出求援的手
步步走向深淵
——迎著戰馬的血漿奔騰
迎著不可替代的峰巔加劇
37.
哦,河流 生命的絕唱
萬象眾生的意念
世界的象征宛如血色宛如黃昏
宛如廢墟中長出的一枝荷花
以最動人的笑臉 四面捭闔
呈現出無數血腥的花朵
38.
像是河流日夜從我的胸脯流過
像是不速之客午夜闖進我的家門
我被突然吵醒
驚呆的眼睛朝天
就這樣
我被懸掛在半空
站立成一幅活人的眼睛
注定了生命之河
沿著河流的走向雀躍于我沉思的頭顱
注定了死者的葬儀將在某個黃昏來臨
39.
于是,我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
河流彎曲 生命之河不斷延伸
以及那些征戰的白骨
裸露于汗血馬咆哮的哀鳴聲中
那不是別的
它僅僅是一種過程
或時間的瞬間
駐足于憂傷的峰頂
燃起一團迷惘的烽火——
我的家園
40.
即使
這樣的時辰再度降臨
風蝕的河隨風旋轉
水,升為云
泥土踩成苔蘚
我當依然是我 豈能畫地為牢
或許時間的結局
令人難以想象
一夜間
飛翔的翅膀鮮血淋漓
而另一支小小的生命重又快樂地誕生
吹奏無言的情思
與河流結伴而行
41.
但誰能料想 他
竟是一位智慧的王子或父親
倒立于蒼茫的源頭
澆灌出
貧窮與富足和純潔的嘴唇
當大地起伏時鳥兒在你星空做巢
是你深邃的眼睛碧藍
燃燒世界的荒原
卻在這憤怒的火焰面前
他將永遠是造物主創造的化身
日夜像一輪急速的車輪
滾滾而去
在一片幽幽的靈魂深處
埋下頭顱 我沉思的土地
42.
請不要割愛這逝去的淚水和夢想
在過去的歲月里 我們親如手足
步步邁向心境的旅程
如果說行動是一部情書
它將是大家最親密的朋友 我的愛人
或在以后的日子里 我們更加相依為命
不管旅途多遙遠 燃燒的光焰
正在喚起眾多攢動的人群
躍向最深入 我的玫瑰花園
現在我又看見
道路兩翼開滿無數鮮花
企望某一天摘取星辰艷麗的花朵
貼緊胸膛 以示世界的愛
永恒無邊 我在想
倘若它真是一朵理想之花
那將是天底下最美的事了
43.
每當春季來臨
他們常常不懷好意
在水的世界里
沐浴著陽光下一個個舒展的軀體
宛如找到自己或自己以外的人
向世界宣言:
我們都是一伙不動聲色的家伙
額頭上都刻有世紀末原始的畫像
以及同一塊石頭和大小橋梁的名稱
我們并將永遠屬于你
世界流動的山脈
星辰敞開的心扉……
44.
現在我來到他們中間
與他們一起徜徉在昏荒的草地
率先看到一群巖羊周圍塵土飛揚
徑直撲面而來 原以為
它僅是一撮黃土 僅是
相濡以沫的土壤的沙丘
頃刻間 陣陣微風依次落腳
不遲也不晚恰好是兩個春風點
但我的回答仍是天地合一
也只有一種水和水的齏粉
才能夠扼殺饑荒
并且真實地面對自己
45.
相信或懷疑注有標記的旗桿上走動的人群
在我的耳旁嚎叫、嘶鳴
但我依然守候著他們
當他們遠離親人時
吹送柔柔的清風
時間如此匆忙地離開我的腦門
滑向目不所及的地方
石頭畢竟是石頭
而最后的相逢
使我們各自擁有一把刀柄
沿著高大陸的不斷增高
兩岸對峙 或在我的粗獷聲中
精神的內海 趨于平靜和安寧
同時發出兩種不同的聲音——
46.
喬吉娃回來了
瑪斯木回來了
回來的正是時候
讓他們盡情地唱著 跳吧
讓那些在黑暗中站立的人看個夠
免得他們痛哭流涕 去尋找
棲息的靈地和盜火者的同謀
免得高貴的頭顱被絞死在營地
誰也休想接近真理
而今延續的故事正被我們傳頌
高舉你偉大的旗幟 營救
河流和船只 期待我們的到來
烽火燒遍了大片的土地
但我的頭顱依然站在
另一面旗幟的頂端
苦苦追尋
河流生長的日子
47.
而這樣的時辰對我來說
像是無端的氤氪盛開節日的奇葩
走進或走出都需要百倍的耐心和毅力
時間的陣亡毀壞靈魂的家園
河流因此而終止翹起巨蟒的震顫
與人類遙相呼應
但我只是一個人
無暇顧及眾生的絕唱
一雙妒嫉的嘴臉
引領你交出一顆完整的心
不得已伸出一雙無形的手
遠遠搭在太陽的脊背上
齊聲高呼 高呼我們
不斷沖擊的紅線
在你的高空懸掛
48.
哦,喬吉娃 亞當罪惡的化身
哦,瑪斯木 夏娃母性的火種
任你想象一個民族的精靈
何以能夠先我而去
泊在屋檐下 縮回大膽的腳步
無論何時不會使你激動或興奮
猶如一艘破船 軀體破殼而出
緊咬住你的紅嘴唇
一切霪雨戛然而止
這里一片青草地
那里一片黃土地
且都張牙舞爪
人聲鼎沸 何時了
點點滴滴的光燭
吹拂我憂傷的心靈
不再回想那一天
不再回想琉璃瓦透明的晶體
49.
在雪域的冷風下
我們再次聆聽時間高貴的圣訓
在向往幸福的途中彼此相愛
或許這是一場偉大的創舉或不幸的憐憫
在各自的腳踝上足見其條條美紋
歐亞大陸有我們無數永恒的親人
而我只是其中一員
或是一塊相似的靈地
試圖為你們鋪路搭橋
或為筑起新的大廈
心愿啊,我美麗的小屋
歌聲雖美 常常牽動起繃緊的合弦
而時間的流逝 無法效仿你
河流 真實的畫像
天空巨大的造影
河流彎曲
生命脆響
50.
呈現生命的生命喲
你仁慈的愛 巨大無比
令我在燭光下一次次懷想你們
不為長途跋涉吞噬的烽火
瀝盡心血 交付昨日的征戰
于你的陽光美日 茍活一代神靈
莽莽戈壁蒼勁的雄風
另立起我敬仰的一瞬
猶如一顆太陽突兀在上頭
熄滅世界的晚景
使那些大地的情人
丟下思想的山脈
開始轉向現實洶涌的河岸
化生命為流浪的歌謠
思索
一分鐘
漫長的歷史進程
51.
同時我也張望著對岸的黑色絕壁
唯有相隔的世界才是我獨立的星空
因了真實地面對腳下無言的城堡
常以淚水拍打胸膛與河水默默相許
試問是誰澆灌它生長的秩序
是誰還能夠對自己憂傷的心靈訴說
而我的子民們從白堊的海岸線挺進
把那些遺忘的殘骸統統歸于我君之上
風化億萬年站立的面容
52.
此刻,我最大的收獲莫過于
交付一只手 證實無言的淚水
從我頭頂滑過 日理萬機
從無怨言一場霪雨的交融
毀壞眼前罪惡的長城
重新用鮮血和淚水
筑起堅實的豐碑
選擇自我
選擇黑夜的禱告
53.
歡呼吧 我的子民們
是你們拯救了又一個民族的精靈
看到眼前的現實 風風火火
正在化為重天的麗日
我的心已得到片刻的安寧
但為什么會有如此眾多的人
在我到來之前面對河流
訴說億萬年前相傳的歌謠
而我。早被公眾的輿論審判
失去了紅嘴唇真理的光焰
迫使自己默認一個時間的概念
為存在而存在
或許因存在我們所懂得物體的基本形態
在現實面前我常用存在而衡量自己
唯有存在的物象呈現在我面前時
自我才能脫離時間的軌道
宛如河流和船只 仰望高貴的頭顱
為歌唱而歌唱
但在這高貴的頭顱面前
我們似曾有過巨人般躺倒的河床
穿越蒼茫和渾濁的源頭
留下蒼白
留下過多的迷惘
54.
試問何處是我美麗的家園
何處是我肥沃的土地
帶著陣痛和稀有金屬碎裂的夢想
一躍巨人的頭頂
遙想世紀末金黃的麥穗
宛如我們的船隊吟著古歌
步入漆黑的夜晚
永遠是黎明的前夕
永遠是黃土地巨大的陵園
如此 豎立起一面飄揚的旗幟
使每一顆崇敬的心 陡然
匍匐于你跳動的心間
企圖闖開世界的大門
讓血性的真理閃現
或許 時間
就是歲月孵化的溫床
急切地等待
雨水淋濕的時辰
55.
但是 誰能料想這悲壯的一幕
閃耀著燦爛的幸福之源
放浪于母親升起的穹頂
將被長久地懸掛在注有標記的旗桿上
呼喚來者 呼喚所有生命的船只
56.
而我卻不能夠 不能夠
僅此獻上一份孤獨的心愿
濕潤的眼睛早已化作蒙昧的花園
在期待和迷戀中 返回
幽幽的靈魂深處——
叩伏于母親的營地

阿爾丁夫·翼人,中國當代著名詩人。祖籍青海循化,撒拉族。曾畢業于西北大學漢語言文學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任大型文化季刊《大昆侖》主編、世界伊斯蘭詩歌研究院中國分院院長、青海大昆侖書畫院院長、青海民族文化促進會會長。主要作品有:長詩《母語:孤獨的悠長和她清晰的身影》《遙望:盛秋的麥穗》《漂浮在淵面上的鷹嘯》《沉船》《放浪之歌》《古棧道上的魂》《撒拉爾:情系黑色的河流》、《光影:金雞的肉冠》《錯開的花:裝飾你無眠的星辰》《蜃景:題在歷史的懸崖上》,《西部:我的綠色莊園》、代表作《被神祇放逐的誓文》等。作品曾獲青海省人民政府第四屆文學獎、第四屆中國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中國當代十大杰出民族詩人詩歌獎”、“中國當代文學創作獎”、“第十一屆黎巴嫩納吉-阿曼國際文學獎”等國內外重要文學獎項。詩作被譯成英語、俄語、西班牙語、波斯語、馬其頓語、羅馬尼亞語、阿拉伯語等。作品入選《中國現當代杰出詩人經典作品賞析•高等院校選修課教材》《中國新詩300首》、《二十一世紀:中國文學大系》、十二種外文版《中國當代十家詩人詩選》等百余種重要詩歌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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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網編輯: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