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位當代詩人從哪里來

 
面對形而上的哲學性命題《我從哪里來》，試看當代中國詩人如何詮釋、演繹？在人人自我、自以為是，產生的思想雜質和文字垃圾足以填平地中海的時代，做出這個最基礎的卻是破天荒的問答，是對生命和文化的一次正本清源，肯定值得期待。
————————————
主辦：中國新歸來詩人聯盟
總編：沙克，洪燭

 
沙克新照
————————————
[我從哪里來]
 
沙克/
————————
夜，雪，飄
把我這里的一切鋪了個大白
宣示創造力
————————————
疑問：雪
來之前的云態或氣態
包含了亞里士多德的哲學原子
或柏拉圖的愛情電子嗎
————————————
過去遭遇雪
不用做寒冷程度的測試
雪總該是天生的我也不例外
————————————
后院堆起一個雪人
插上花，女人，女媧
戴上帽子，男人，孔夫子
————————————
給它叼只煙斗，誰也不像
那煙斗被我用過多年
懶懶的是一截雌雄同體的蛇
吐過太多兇吉
————————————
融化的雪人五官缺失
是混沌上帝。化成一灘水
掖著哥倫布、鄭和、達爾文的海
————————————
這里的雪水蒸發干凈
它去了起步過來的原在之處
解答：我必然從那個云態、氣態
沒有腳趾的意念中來
————————————
 
 
老風新照
————————————
[我從哪里來]
——與新歸來詩人群同題
 
老風/
————————
我從棉田來，要到溫暖那里去。
我從擁有泥鰍、鱔魚、田螺的稻田，走近一鍋香噴噴的米飯。那些餓了還要忍耐的人，在肚子飽了之前，先不談理想。
想讓風景萬能，險途、荒涼，以及人性里的悲哀，用風景包裝起來。我記住了童話、祖訓和被美夢熨平了的濁浪，風和日麗、江山如畫，我固執的出處只屬于這些。
我來自于勞動，所以要忘記懶惰；
我從認真起身，從此拒絕荒誕；
我來的地方場面不熱鬧，這導致我現在習慣了孤獨。
我要完成的路途上，風聲追求著飛鳥的翅膀，空氣中注定彌漫詩意，它提醒我遠離那些商量好了決心做小人的人。我要求自己只帶著來時的愛，任何復雜與苦難，愛，是我唯一的通行證。
來自出發，歸于抵達。
途中，光芒穿越一切黑暗。
 
（20160204凌晨）
————————————

 
代薇新照
————————————
[我從哪里來]
 
代薇/
————————
據說，在這個世界說的謊
會在另一個世界成真
那么，我們來到這世上
必定也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說了謊
————————————
他們制造謊言
我們假裝相信
————————————

 
龍青新照
————————————
[我從哪裡來]
 
龍青/臺灣
———————
畫畫的時候
我的視線穿過簡陋的窗格子
耳邊鉛筆與紙接觸的聲音
是隨性的。時而停頓
時而連綿不絕
像極了倒抽了一口涼氣的父親
一點點風吹草動
馬上就可以讓他忘了
這些無來由的悲喜交加
————————————
沒有火車經過的鐵軌
緊緊地摟著更遠的遠方
隔著窗格子
父親的樣子更難以辨認：
“如果一直等待無法等待的事物
你知道的，流過去的水不會倒流”
————————————
我只是忘不了。
窗格子內外
父親的形象或許只是幻影
記憶中，他從不曾那麼順從
但此刻他浮現在那裡
臉色絕望而且蒼白
我想起他抱著我的樣子
在更小的時候
我們等在母親返家必經的斜坡上
春天的夾竹桃在我們身旁
開得濃烈似火
————————————


李潯新照
————————————
[我從哪里來]
 
李潯/
———————
我從哪里來，只能是風
那座塔的風鈴，喝多了風聲
把風景喂得脹飽了肚子
但仍然沒有使人滿足
———————————— 
風聲像一把鑰匙
打開了所有的門，甚至讓心
也有了許多的縫隙
風聲不斷，它們忽遠忽近
像說過話，有的遠走了
另一些始終吊在耳邊
———————————— 
有人把風當成了風衣
但誰能把風聲種下
哪怕是只長一片葉子
————————————

 
金山新照
————————————
[我從哪里來]
 
金山/
 
菊花一味地黃
飄搖的布幡，懂得送喪
向日葵一味地轉身
無數次輪回，茫然不辨了方向
頭顱砍落，血水在地
這血水沒有飛散，只一個勁地往下流淌
秋天來了，冬天接著來了
我聽到了這樣的嘶叫這樣的槍響
這樣的深入骨髓，一筆筆清算
夏天的無恥和癲狂
這季節，任隨一個時候
午間打盹，半夜蘇醒
都有突如其來的驚覺
如狙擊手掏槍，一下擊中麻木的神經
叫人一次又一次問自己
一個老而又老的問題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從
我是誰，我往哪里去，我往
————————————

 
施瑋新照
————————————
[我從哪里來]
 
施瑋/美國
————————
樹梢在動，云在動
卻無人看得見風
從混沌中生出萬有
風，鋪懸于黑暗的淵面
用聲音孵化虛空
————————————
看不見的原子粒子電子
呼吸著看不見的波
光，因一句話凝聚
道，涌動著生命的原漿
說有就有，命立就立
————————————
天上的水，天下的水
誰是風中濕漉漉的微粒
我被一個意念采擷
在一口氣中，活了
風正帶著啟示的風痕
————————————
我從有中來，必再回到有
無，只是此生對自己的旁觀
 
(2016．2．3)
————————————

 
柏常青新照
————————————
[我從哪里來]
 
柏常青/
 ————————
雄關上的風，吹來五十三度的青稞酒
醉了三千里楊柳，醉了此生金秋
那時候，我騎著黑駿馬晃蕩在絲綢之路上
夕陽西下，我的心境如湖面上的九朵野花
向西，再向西，天邊的晚霞是我的唐朝
那些落魄的詩人，我們在一起載歌載舞
李白說：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杜甫說：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王維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我說：我想站著，像一點渺小的迷茫
————————————
我從哪里來？風向何處吹？
花兒響起，野花靜默，美人垂淚
————————————
永遠在路上。這些荒原上的自焚者點燃了
星辰；明月觀心，吹雪回花，莫不靜好
黑駿馬站在月光下，像早逝者派來的男神
等待我，也等待虛度的年華。河西走廊
飛雪如詩，在遍地的石頭上印下風流絕唱
再喝三杯：一杯弱水，一杯疏勒，一杯托來
我在恍惚中抱住了自己的文字和靈魂
像皇帝抱住了江山，佛留住了微笑
這一夜，一醉方休。在烽火臺上仰天長嘯
自斟自酌，自言自語，自生自滅……
 
（注：弱水、疏勒、托來，為河西三條河流）
————————————

 
雪豐谷新照
————————————
[我從哪里來]
 
雪豐谷/
————————
那個黃昏，鳥群如鼓點
一陣接著一陣
在寺廟的塔尖盤旋
隨后便神秘散去
————————————
棲霞山厚厚的晚霞
經微風吹拂
仿佛一本紅彤彤的經書
被光線用纖細的手指
逐頁逐頁地翻動
————————————
我真的很好奇，在那書里
有關一個人的前世
是否像樹木記載年輪
那樣刻骨那樣
有條不紊地銘記在心
————————————
靈魂轉世時，投胎的肉身
是對真跡的模仿
還是水中影，鏡中像
人的一口氣里
是否隱藏著還原的力量
————————————
那個黃昏，鳥群如鼓點
我的腳步追星似的
繞寺廟走一圈，而后回家
直奔我來時的方向
————————————

 
三色堇新照
————————————
[我從哪里來]
 
三色堇/
————————
一些明亮，一些樸素，一滴咸澀的海水
一縷紅色的地平線，暗合我的不眠
————————————
沒有人告訴我，一棵茁壯的麥子
帶著淚水，也會在內心燦爛的轟鳴
————————————
讓逐漸加重的暮色輕輕打開又關上
它們一點一點剝落塵埃
————————————
直到萬物原諒了風所有的過錯
直到愛抵達人類，靈魂的光輝泛著波瀾
————————————
當我從我的芩寂中走出
從一條溢蕩的河水中走出一直向東
————————————
一邊是經卷的守候，一邊是信仰的火把
我想不起除了這些還有什么值得懷念
————————————
 
 
柏銘久
————————————
[我從哪里來]
——路上
 
柏銘久/
————————
 一
 
從高速公路下來隨豪華大巴進老縣城
心就一次次緊剎  擁堵
從遠方歸來
我想以一聲啼哭
在出站口
與那個焦急等待的父親相撞
————————————
二
 
一天的船駛進峽谷  晨光
微露腳趾  路在潑墨中隱藏
從水邊蛇立升起
背負家的殼  一只蝸牛
在一塊巨石上留下足跡
不想再提速  我只想
在這無人光顧的地方
擦擦汗小憩一會兒  此刻
飛鳥在黃昏的題跋里
已經歸巢
————————————
三
 
此刻斷了  多少次我在此俯瞰
時光的來龍去脈
一條斷線的大江在縫補
猿啼的兩岸  從明清或大唐
必須面對那塊巨石  它在等待重新命名
天黑了  風的身份就一直可疑
————————————
四
 
火塘是冬天的子宮
狐貍帶著自己的火焰穿過風雪
獾在黑暗里挖掘里自己的戲劇   隱瞞高腔
旅游鞋換上拖鞋
我與大山一起放肆地打鼾
 
（2016-2-8）
————————————
 

沙漠子新照
————————————
[我從哪里來]
 
沙漠子/
————————
穿過一條一條的縫隙
舞蹈呵舞蹈
看見漆黑的天空和陷阱
舞蹈呵舞蹈
看見漆黑的陷阱和天空
看見燈光
燈光下的柵欄
和柵欄的縫隙間流淌的水
舞蹈呵舞蹈
————————————
在憂悒中舞蹈的水
在舞蹈中憂悒的水
沿著一支曲子的舒緩
彌散     自上而下
這是憂傷的舞蹈
涉水而來的聲音
但是水呢水呢
水在哪里
憂傷的水
舞蹈的水
看不見你從哪里來
要到哪里去
————————————
 
 
芳竹新照
————————————
[我從那里來]
 
芳竹/ 新西蘭
————————
這是個哲學的午后 風如細浪
帆影和大海說著藍天 說比天空更高的云
有沒有一種贊美可以讓云低飛
讓我伸手觸及幻念的時間的水紋
在一粒微塵的光芒中拯救花朵的倦意
————————————
一顆種子或許有著一片水的清澈
那些在路上的人們慌亂成樹影
這讓我陷入更深的夏季和迷離
我坦然的活著 隨語言飛升如花
卻無法逆流而行看見河流最初的手勢
————————————
日影已西斜 我和午后保持夢境的距離
為何 我伸向你們的手又垂向東方
你們的目光掠過山崗 為何只有雨的氣息
星光為何悲憫 悲憫又是怎樣的落花
這世間的萬物啊 總試圖尋找自己的光
 
(2016-2-5)
————————————
 

王曉輝新照
————————————
[我從哪里來]
 
王曉輝/
————————————
村頭的高音喇叭傳出國歌
殘月將初啼遞交給朝陽
長江水清洗完小身子
下放的父親賜名曉輝
破了族譜排名。多年后
演化成筆名網名微名
出人意料，半紅不紫
————————————
寄身金陵城外，安分守己
棲霞山楓葉作為身份標簽
邊緣芒刺，偶露崢嶸
與橫吹過來的風，糾纏
拒絕傷害，借春雨的柔軟
水葬不期而遇的愛情
 
過多塵垢，封堵咽喉
一星半點文字替代旗語
鋪展陽光廣場
掀起鼓聲，比蟬鳴矮三米
聲名扔在腦后，羞看
登上地鐵的詩歌
洞穿城池的黑暗與光明
————————————
下弦月，皎潔如初
開始懂得在空氣中潛泳
退守秋霜前，月光臺階
把遺傳基因領向
遠方的烽火樓
在那里，有雪滑落的聲音
————————————
 
 
橙子新照
————————————
[我從哪里來]
 
橙子/
————————
從現代都市柏油大道
到偏遠山鄉羊腸小路
走向一座四合院
就走進了我的籍貫
————————————
大門朝南，永遠貼著春聯
房前屋后都是果樹菜園
屋里總有熱炕的味道
灶臺案板寬大無比
臊子面，油香饃，手抓肉
雞湯涼粉流水席
吃到天黑，嘮到天亮
這些童年記憶都錄入了我的生命檔案
————————————
四十多年顛簸在外
坎坷窮達一路風雨
無論走到哪里
四合院總是我的輪軸圓點
無論走出多遠
我永遠是故鄉的輪輻連線
————————————
坐在豪華轉椅上處理公務
突然會想到老家的收成
走出高樓大廈深入基層深入生活
每一次高大上的專題報道
總要默念勿忘人民
其實，就是要回答
什么是新聞人的良心胎記
————————————
有時，我也會在輕歌曼舞中醉倒
但只要突然接到大哥一個電話
幾句鄉音，我就幡然自悟
我從哪里來，我是誰，我向哪里去
其實我就生活在保羅.高更的畫作里
 
（2016年2月11日）
————————————
 
 
如風新照
————————————
[我從哪里來]
 
如風/
———————
當故鄉已成遠方。
當搖櫓的船夫問我從哪里來？
娘，三十年前，流淌在你夢中的涪江
三十年后，在我的胸口痛著！
————————————
一九八五年五月十五日之后，
屬于我春天還未盛開就凋謝了。
娘，我得替你活在這人間
替你接受冷暖與悲欣，接受黑暗也接受光明
替你接受北方漫長的冬天。
————————————
涪江啊，我帶著一身風雪
從千里之外的邊塞趕來，
我多想……多想喊你一聲母親！
過往的鄉親聽不見，屋檐上半彎月亮也聽不見
隨我一路奔波的風卻早已泣不成聲
只有它聽得見我在說：我也是故鄉的孩子
(2016、2、6)
 
注：1985年5月15日母親因病去世。
————————————
 

魯亢新照
————————————
[我從哪里來]
 
魯亢/
————————
為這個問題到底有什么意義
與門口的保安爭論了許久
信中說：我盼望學習高更
但是要停薪留職，“去一個無人島，想明白它”
他已經年過半百，幾乎沒做過支持他思考
比這簡單的多的事情；住在商業地段的
二級街區里，他是甲蟲，而且大家一起變形成功
“因為我們，
沒有鳥權利，所以茍且是應該的”
唯一的疑惑，是無人理睬
他堅持自己出自名門，有城堡的背景，在遠方
“他們是反智土壤，”信中大部分內容鄙視眾鄰，“只有斷電那幾天
才顯現從前的人形和習性
這些鬼呵，原來是這樣做愛造人”
————————————
 

劉沖新照
————————————
[我從哪里來]
 
劉沖/
————————
來自一粒塵土
還是一滴水
太漫長的里程
難以找到隱秘的開始
————————————
來自一陣歡呼
還是一聲嘆息
久遠的年代
歲月已洗去了原本的痕跡
————————————
我從哪里來
是追尋更是質疑
在誘惑中狂奔
在亢奮中迷失
————————————
山重水復
依稀更換了幾次服飾
而整個身心
早已面目全非
————————————
我從哪里來
追根朔源已無意義
只知從欲望出發
又不肯朝最后的歸宿走去
————————————
 

吉祥女巫新照
————————————
[我從哪里來]
 
吉祥女巫/
————————
與金碧輝煌無關
與蒼茫遼闊無關
與煙波浩渺無關
我來自一片，遙遠的凈土
————————————
那里，天地清朗，云蒸霞蔚
沒有假意的根須，虛妄的枝節
只要心有所愿
就可以讓一種色彩
放心地融入另一種色彩
讓一種光，安然進入另一種光
————————————
請原諒，至今
我都沒能安身立命
沒能修煉出完美的形狀和色澤
我甚至還遺忘了，初衷
————————————
該以怎樣的姿容走向未來
一朵芬芳的花？一滴清涼的雨水？
一棵輪回路上苦苦守候的樹木？
不，請許我保有天然及本相
————————————
以無形而有形，以無色而有色
以美好的預期，為即將的指向……
————————————
 
 
陳思俠新照
————————————
[我從哪里來]（二首）
 
陳思俠/
————————
《母親》
 
三月春寒，母親納鞋墊
細密的走針，要穿過五十多年的家門
炊煙、菜園、豬圈、一盤嗆了胡麻油的韭菜
后來鞋底上繡成了荷花，紅色的
這才是母親心里的祝愿
————————————
我不能一個人想著這些
在母親離開的日子里
炊煙、菜園、豬圈、一盤嗆了胡麻油的韭菜
都想母親，紅色的荷花
想到心疼就開放了
————————————
我想母親的五十多年
白發引針，心血怎能不紅
————————
《家書》
 
濕淋淋的鄉音，像隔著門窗，隔著一根水井繩
這么親近
————————————
母親的眼里，我從未離開過
她揉面、拉面，我往灶膛里蓐柴，燒水
我整天像個陀螺
在她的眼前轉
————————————
遙遠的異鄉，我多想
這一簇簇文字，在回家路上
能洗盡游子的失眠和憂傷
————————————
 
 
趙樹義新照
————————————
[我從哪里來]
 
趙樹義/
————————
愛上自由的那一天，我便忘記來路
我從哪里來？“哪里”是個方位詞
我不小心打碎鏡框，相片模糊
我到哪里去？“哪里”還是個方位詞
而我是個掙脫地域或被地域拋棄的人
其實，出生那一天我便失去方向
斷線風箏從眼前掠過，自由即本能
本能即自由。其實，我不關心我是誰
誰是我：被父母命名，被妻子命名
被你或他命名，最后還要被自己命名？
多么可笑，我仿佛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多么可悲，我仿佛一個乞憐的人
其實，我在此，今天、昨天、明天
也在此，家一直在此。我從哪里來？
我向哪里去？“哪里”不過一個方位詞
而此刻，我在此，心在此，自由在此
 
（2016/02/09）
————————————
 

王愛紅新照
————————————
[我從哪里來]
 
王愛紅/
————————
我回首翹望
雖然還沒有到回首的時候
哦——
我寫下這些輕浮的文字
寫下這些分行排列的所謂的詩
除了分行排列，哦——
我不知道是什么潛藏在這里
————————————
大雁南飛，這人字的聲音
在城市里，已經多年不見
被一粒鉆石一般的糧食推動
我離開了故鄉。多年的習慣
我早已把故鄉高高地建立在生活的地方
————————————
我看見路了
像一個漢字，像
一道筆畫，像
一個點，像
漆黑的墨團
————————————
我想到了業已故去的父親
我的爺爺，還有我的祖爺爺
在一棵大槐樹下
作為王姓的男人
我不愿意是土，土做的骨肉
我在這里寫詩，雖然
我還不知道詩是什么
————————————
至于我生活的城
我來自鄉村
至于廣袤的大地
我就是北京
至于我，我自己，我個人
我就是你呀
你來自哪里
我就從哪里來
————————————
 
 
束曉靜新照
————————————
[我從哪里來]
 
束曉靜/
————————
睜開眼睛之前
我看到自己
一直在忙工作
一個人走來走去
看起來特別寂寞
似乎還有悲傷
一個幾乎不怎么照鏡子
偶爾玩下自拍的女人
只有在夢里
才能象看見別人那樣
看見自己
看見這樣的自己
我趕緊把這個不快樂的靈魂
早點喚回床上的肉身
十點半 雨已經停了
悲傷也可以止息
我想我真是不該
凌晨車子駛過空寂大街時
在密集的雨聲里
想到了夜空中飄蕩的靈魂
它們要怎么過年
也可能是
13這個數字
真的不怎么好
 
(2016，2，13)
————————————
 
 
李松璋新照
————————————
[我從哪里來]
 
李松璋/
 
風，來自那棵灰色的巨樹。穿過樹梢，觸碰到初春的隱秘，行蹤立刻暴露于鐵網交錯的光天化日之下。樹的臉色不好。蛀蟲眾多，令它時時都像是在回光返照。我是樹上的一個結，來自貧窮年代一次尚未寫進史冊的失誤，剛被樹枝無力地舉上半空，它卻不再生長，我也動彈不得。季節反轉。銀河泄地。我近距離地看著那些蛀蟲們揮霍，赤子之心胎死腹中。
 
刺，來自如鯁的咽喉。在醫生冷峻的鐵鉗里，帶著一絲可疑的血跡。也可能是血統，二代或三代無可考。我是卡在緊要處的一句話，無法表達，也不允許表達，詩歌也已經變成一句不疼不癢的咒罵。罵聲未落，黑風衣的機器狗便來敲門：請你去喝茶。
————————————
 
 
嚴力新照
————————————
[我從哪里來]
 
嚴力/
————————
到了地球后
就再也找不到之前的來路
隨著母語和國籍
去地球的其他地方還需要簽證
并要在入關的表格上填寫
從中國來
————————————       
其實無論我是什么國籍
無論我有沒有宗敎情節
也別管我除了地球哪也去不了
但我知道每一日我都從昨天來
都希望昨天的苦難不被帶入今天
所以我從有限的記憶中來
從昨天、前天、大前天
從中國
在歷史的回車鍵上
被一次次地敲打出來
 
（2016.2.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