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情懷(組詩)
2016-09-25 16:23:06
作者:牛昌慶
中年情懷(組詩)
甘肅 牛昌慶
◎ 黑暗,萬物間我深深的迷戀
黑暗,萬物間我深深的迷戀
我在最后一絲亮光里
褪下件件衣物
我知道,你喜歡我赤裸的身體
只有你,看得見我眼底的憂傷與絕望
寬容我伸出枯枝的手
翻動寫滿文字的落葉
并在所有的方向上,等候著我
呼吸的漣漪或波瀾
◎蛾
沒有過去也不曾奢望未來
一只蛾 仿佛從我黑暗的胸腔飛出
就在我的一聲驚叫中
她已走完從飛翔到火焰的一生
生命即便可以千百次重來
你只為自己選擇一簇明麗的火焰
一只蛾的疼痛或幸福
僅是一星點灰燼
今夜 我打開冰封的淚水
埋葬一只殉情的秋蛾
◎故人的鐵笛
鐵笛
仿佛有著俠骨柔腸
貯滿了英雄和愛情的美夢
印象中 卻流溢著
太多膚淺的歡樂
故人的鐵笛掛在門后
像一顆入世的心靈
漸漸的銹跡斑斑
看見鐵笛
我就想起他的主人
那風中不停的追逐者
◎一場大雪不期而至
臘月二十六 一場大雪不期而至
恣肆的大雪 仿佛沿路遺失的事物執意重現
大雪 二十多年前我把它比做一場掏空青春的愛
比做英雄留在人間的寂然的長嘯
大雪從天飄落
我和生活最終握手言和
它嫵媚了我居住的小城、遠處光禿的山丘
這個冬天很快會經過我的身邊
大地上 一種叫做冰草的植物衰敗矮小
緊抱一團泥土與我比肩而坐
細微的呼吸漸漸有了隱約的綠意
◎ 讀畫:《帶珍珠耳環的少女》
夜色如墨,少女靚麗的孤影,
清晰如蝕骨的傷痛,
珍珠耳環輕蕩一小片月色。
她凝眸里的熱切,快要奪眶而出,
就要像烈焰之風吹遍人間。
約翰尼斯•維米爾 三百年過去了,
時至今日,燥熱的人世,
只需要一場綿綿哀愁之雨,
使它重獲安靜與素潔。
需要一條能擠進人心的清流,
讓這個沒有方向,只有欲望的世界,
重新回心轉意。
◎ 黃昏 我為自己虛擬一場蒼茫的雪
就剩存身的紙頁這一片殘雪了
也就剩這么一點幻想了
黃昏 我為自己虛擬一場蒼茫的雪
彌天的云朵欲語還休,為一場大雪的到來
準備了它所必需的灰暗背景
暗自穿越一場亙古的雪
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孤獨,是我想要的
也只有一場雪,才能帶走我體內的愛
我所說的雪何其短暫
只是它從天飄落的過程
一旦落到塵世 就是我們
被悄然改變的一生
◎ 坍塌的過程
事物的坍塌,有兩種情形:
突然的,事前毫無征兆。
或者早就千瘡百孔,
到垂垂老矣才壽終正寢。
每天要經過的這一段磚墻,
就屬于后者。
它和自己的基礎各懷心事,
已傾斜了那么多年,
它傾斜的程度讓人們發出驚叫的同時,
仿佛聽到了一聲轟然倒地的巨響。
我以為它已經不能承受一根手指的碰觸,
可它不斷的戰勝我的預想和耐心。
它緩慢的坍塌的過程,
煎熬和羞辱著每一個看見它的人。
◎螞蟻
只是這么一廂情愿的認為
螞蟻 逗點般的小生命
它有沒有我在
浩繁卷帙前的氣餒與絕望
一輩子那么簡單 只要
一點點陽光、米屑、土穴
它眼前的真是坦途的世界么
我總是擔心它時時面臨的厄運
呵氣的風暴 口水的洪水
一只腳尖的滅頂之災
螞蟻 它那幾乎可以忽略的觸角
感知高天深處醞釀的暴雨
看見它的人,也形同螞蟻
擁擠于蠕動的人群
他們的卑微柔弱是因為
另一些事物的龐大頑硬
蚍蜉撼樹 長堤潰于蟻穴
誰對螞蟻充滿了蔑視和恐懼
◎黃昏
唯有這寺廟的鐘聲,依舊古典。
它的悠揚,瞬間飛遍小城,
曾經令我們體內的潮汐,
獲得平靜。
我聽見人們感慨時光:
光陰飛逝!度日如年!
還只是黃昏的開始,
從喧囂到寧靜,
有著火與冰的距離。
鳥鳴隱約,近似虛擬。
三輪車的喘息,趨于聲嘶力竭,
因此,它和自己的心臟彼此歉疚。
我也是。
一首詩行將結束,
我不能省去電鉆、切割機的哀鳴,
直接寫下寂靜。
◎ 七夕
七夕 我想起那些落魄的窮書生,
想起他們愛過的仙女,
想起他們虛擬的浪漫凄美。
七夕 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五十歲的人了,
一生點滴的風光早已不再,
卻被病魔盯住,
眩暈、腰椎突出、高血壓……
像索債者一個個找上門來。
七夕 窗外的柳樹上,
依偎著一對恩愛的麻雀,
那只略顯蒼老憂傷的是我,
低頭梳理羽毛的那只是你。
◎ 紙上書生
在一首詩的開頭,
我看見他模糊了的身影。
清瘦如昔,仿佛思想的殘余,
還有他眼窩中絕望的鳥。
書生 藏匿般喬裝打扮,
不是要成為自己,而是要成為他人。
他不停的背叛自己,
火焰背叛火焰,波濤背叛波濤。
他準備了生活所要的柔軟、乖巧、沉默。
他曾經的愛 遠在天堂,
現在他和陌生的身體交換著寂寞。
他那么羞澀的愛著祖國、人民,
好像愛著別人的母親和親人。
我看見他的這一頁薄紙,
有著殘雪的白和流逝。
【牛昌慶 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1992年畢業于西北師大歷史系。 詩歌、散文詩約三百余首見于《飛天》《星星詩刊》《西北軍事文學》《金城》《甘肅日報》等報刊。著有詩集《靈魂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