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荼的詩

李荼
 
《味道》
 
味道是有聲的
像手撥弄青草
轉眼
就變了。
 
《秋后》
 
有些昆蟲長出翅膀
相見或不相見
到秋后
都亡了
那些尸體
夾在書里
我也忘了。
 
《孔雀》

犯了死罪的女人
可以變作孔雀
繼續活
所以
孔雀園里有白、紅、藍 孔雀
就是沒有黑孔雀
 
黑孔雀是母孔雀上輩子的仇人
 
死亡
讓母孔雀閉上仇恨的眼睛
 
下輩子。也沒有
黑孔雀。
 
《車過八王墳》

趕集路上山坳里
桃花開了兩三束
折枝抱懷中
路遇
送葬的
問：葬的誰
答：女的。
 
李荼2015-3-6
注：此詩寫于車過八王墳途中。

《我想讓鵝去跑馬拉松》
 
如果我訓練鵝
去跑馬拉松
我一定不會讓它喝水，吃草
我要喂它奶。我的奶
我等著 等著
等它跑過高速路口
笨拙地逃走。
 
《把誰弄出去門都要關上》
 
把誰弄出去
門都要關上
摔碎的瘋狂。君王般的慍怒
不回答不叫喊。她不喜歡。
 
走廊聽到足尖的干裂
現在是安靜的
她一擁而去
 
拔掉毒黑的牙齒
收回無理的舌頭
和平爆滿相擁的沉迷
 
在你心上畫顆白菜吧，清晰無比。
 
 
《莉莉家的院子》

去找莉莉
莉莉奶孩子
想借她的大洗衣盆
盆里泡著孩子的屎褲子
我洗了褲子。拿走盆。
在青石板上放了根筷子
 
我咽了口唾沫
望見屋角筆直的煙囪
一直
狗
沒叫
 
莉莉家的院子
怎么了？

《日》
 
二月茶青
三月桃濃
四月藤花結燈籠
五月缺火
六月悶騷
七月殺鱉，放血。
八月，八月
菩薩該不該來
 
《銅火鍋》

羊肉放進去
牛肉放進去
茼蒿放進去
粉絲放進去
上面
蓋個白菜幫。
 
 
《在鄉下……》

在鄉下
電線桿窮困潦倒
沒有女人
它斷子絕孫
在鄉下
春天會鏟豬糞
我二哥穿著海軍藍的秋衣
把豬糞一車車送進田野
他推糞車的樣子像屎殼郎滾球
在鄉下
女孩子自己縫沙包，扎小辮
她們坐在一起發芽
在鄉下
有繡花針和小廟
在鄉下
我是可愛的小鳥
 
 
《豳風》

人離去，田野不再后退
那些墓群
虛弱如同我的哽咽
 
死便是死
 
但是我想擁抱它們
同它們一起沉入湖底
我的腳——那分裂與突變的
我執著于此
執著于歲月的丑陋
我愿意孤獨的現實的……擁抱它們
用我最大的力量
最極端的冷靜。
 
《愛》

我兀地將凍得冰涼的手
放進老公手里，說，手冷沒人疼
他就會緊緊攥著
捂一會兒。
 
《我的春天》

我的春天
也是皇后的春天
也是牲畜的春天
甚至是
小說里的春天
 
它不停損壞不停移動
 
在北京。停了暖氣，又濕又冷
我穿著睡袍在屋里走動
發不了的面和不斷掉毛的狗
不知
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個春天我唯一能做的事：
戴上防霾口罩
認真
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