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波的詩與畫(2016-2017)之一


風景
 
保持沉默
把沉默當成一塊磚
 
表示你正站在墻上
看著遠方的堤壩
 
這個午后緩慢地轉動它的一角
它后面是幽暗的森林
 
世事庸常平直，所有人都有著慣性
此刻你站在這里感到沮喪
 
你這么喜歡風景的寬闊
二三只喜鵲，正落在你與郊野之間
 
他們黑白耀眼，似乎在筑巢
 
沒帶來什么，也沒帶走什么
 
2016.1.3

 
 
夕次江畔
 
我經曾用”舊”來形容一片江帆
舊的東西往往很遠，或就在眼前
 
中間是霧，無關的事物，無名的鄉鎮
也是一個人必須住下的地方
 
在岸上，看江上的帆比江水還蒼白
感慨這短促又繁瑣的十年
 
而黑夜即將到達這沒電也沒人的地方
蘆花照亮骨頭，雁群爭吵著前程
 
想起我曾有過這一整天的沮喪
慶幸我曾生活過的
 
這一千四百年前的一天即將過去
 
2016.2.8
 
 

住在面包車里的老婦人
 
住在面包車里的老婦人
她把車停到一個英國編劇的院子里
像百萬年前的樹根，今天剛發芽
 
二百多個星期的小小黑洞
她有這么多的東西需要盤踞
她對周圍施加引力，有如神明
 
世界是應該刷上一層黃漆才對
這漆要足夠厚，要經常刷
我們才不會凍死，才能區分彼此
 
我喜歡平行世界
所有的急于求成的人
在平行世界都不得志，而且活得夠老
 
2016.3.19
 

 
 小酒館
 
一輛T34坦克
能裝60枚炮彈
一個炮手
一個裝填手
機長踹他們一腳
他們消耗了其中一枚
 
凌晨中他們五個人
在這個大甲蟲里喝酒吸煙
他們把自己關在
這個小酒館里
外面的人遠遠地看著他們
外面的人基本都死了
外面的人變成了雪
 
2016.5.10

 
 
小池塘
 
相較于十年前
風更貼近了水面
 
風低低地吹
水那么晃動著
至少還有
那么一個池塘
可以容納觀照的人
 
四十六年的
夢幻加上泡影
不要小看
這個小池塘
 
蚊子一層層地飛
帶著日常的腥氣
 
一層層的心事
不是我的
 
這一切，
還只是最外層的泡沫
 
這個池塘淹死過
一切死去的人
 
201 6.5.26

 
 
勃魯蓋爾的一張畫
 
1
 
天上放羊，羊吃草
羊到處都是
今天陰天
羊在狂風里
 
2
 
云層中，光線終于照了下來
從一小角照亮
扯了一下，你的衣角
 
3
 
慈悲的雨
苦痛的雨
重重地下過
水淋淋的人，就一起閃亮起來
 
4
 
勞累的人，滿腹心事
你每天路過的
你的幸運
與你的不幸
 
5
 
打結的羽毛上有血跡
羽毛聳立在海邊的低地
那是一排排的樹
光己經照亮了整個原野
 
6
 
這是普通人的一天嗎?
是的，它是
 
2016.6.12


 
孔雀明王
 
耀眼的，驕傲的禽烏
山上的肉體宮殿
 
好像從沒有出生過
一直在那里，所有水的源頭
 
我們瑣碎的一生
我們喉中不成句的痛苦
 
而春天無邊無際的綠，在空中
安住著你寬大的憤怒
 
在五月，我聽到了隱隱的雷聲
讓帶著泥的水，慢些流過身體
 
2016.6.15
 
(所附插圖系詩作者本人手繪）

 
 
作者：海波
來源：西局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