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椿（組詩）

作者：劉 鑫
     


嚴寒未盡的時候，桃的花杏的花相約而來
苜蓿芽，苦蕖芽
在一鍋清水里，翻滾著艱難的日子


房前屋后，隨便一塊地方
不管多貧瘠多干旱
椿樹總會發芽
掐掉一片片葉子，甚至是連同嫩枝
那鮮活的淺綠，滴著汁液的枝條
就這樣直接吃，很香很香
過幾日，新的枝葉長出來
椿樹多了一身的疤痕

秋來了，第一場秋風
梳下紛紛的葉子
緊接著，不遠處的冬天
伺機折斷你的枝條
蒼黃，最后連同蒼黃也一同風干

椿，香椿
是父親，中國文化賦予他的意思
千百年來，春來椿樹還會生長
鮮活的枝葉
 
喜鵲花
 
你，喜鵲花
積攢秋日的陽光
星星點點，針尖點出雪花一樣的花瓣
米黃的花蕊，依偎著黃色的藍色的菊花
守候靜寂的山，山上各種黯然的野草
那些紛紛而下的葉子和季節逃離的影子
還有村子上空稀疏的炊煙
四十多年
我以為和父親一樣熟悉這一切
可是就在前幾天，我才問清楚你的名字
喜鵲花，你了解我的全部
而我對你疏忽了這么多年
我虧欠了你多少
 
醫院的窗口
 
一下高速
城市便用層層高樓緊緊擁抱每一輛車
一下車，高樓張開每一根毛細血管
吸納了所有的旅客
陽光清洗著街道   樓群

一家醫院的十一樓窗口向下
高的   低的 新的  舊的  胖的  瘦的樓頂上
一群弄得不能再亂  不能再臟的頭顱  
再遠一點，灰色的塵霧消融著城市的臂膀

誰會試試
 再高一點向下看
城市是什么樣子

家鄉的梯田 
有人在高空 拍攝到了壯觀的圖片
那些青山環抱的地方
我沒有機會在高空鳥瞰他們
我在萬頃梯田的山溝里穿行
注視著那些當年負重 前行而今消失的身影

看病，低下頭和站起來是不一樣
 
看病
 
蘭醫一院
回族   買喜亮 
妻子是退休醫護人員
我看到了兩天時間的親情  愛情
喂你吃   撫摸你的手掌   給你翻身 和你嬉笑
病魔使你們愛的船只很快觸礁
杜冷丁和祈禱都沒有撐起前行的帆

我的眼里留下這樣一個側影
你躺在病床上呻吟
妻子紅腫著眼睛抽噎
護士的無奈和惋惜被凝固 

幾分鐘后，你的妻子我的嫂子一樣的人
告訴我不能嚇著我年輕的愛人 
我們轉到另外的病室
阿訇來了  親人來了
禱告開始了

幾個小時候
哭泣聲走了 
阿訇沒了
親人沒了

我告訴我的愛人
回族的老兄買喜亮轉院了

這一夜
一生的邂逅
治愈了我心中的各種欲望的病根
 
偷一顆向日葵
 
秋日，還是來了
帶來了許多，也將帶走許多
有一縷秋風
朋友偷偷地盛在杯中

鄉村的路上
散落著幾只羊，靜靜地
一行一行的向日葵，
把頭顱交給了季節的鐮刀，直立著身子
騎著電動車的村婦，飄揚著頭巾略過
一片片的玉米，齊根地擁抱在拖拉機上
揮動著無悔的路，作別各色的菊花

我只身一人，和這個季節沒有一絲牽連
只希望給我半杯秋風
趁著夜色的掩護，偷一棵向日葵
 
秋日物語之    明善
 
明善是一塊牌匾，幾十年的金字招牌
這兩個字，在這里的解釋是
森森白骨  淋淋鮮血
皮毛之外的一切
在砍剁之后，燒煮燉燜
你溫順的頭顱，修長的脖頸， 曼妙的腰肢
還是被敲骨吸髓
騰躍的靈魂和不屈的悲鳴
一切只因為，你們一族滿足被吞噬
不惹一身膻氣

明善的對面
烏蘭山公園
綠蔭叢中
又添了一雙喋血而又茫然的眼睛
那里，是你們的公墓
碑文是靖遠羊羔肉

從會寧到靖遠
山是被剝了皮的一群羊
偶爾，有人趕著一群張大口的村莊
呼吸著滾滾塵霧
在一路喧囂的欲望之后

秋日物語之   玉米
 
咔嚓  咔嚓
骨頭斷裂一樣應聲而倒 
嘩嘩  嘩嘩
熱烈的掌聲是你自己慶祝被斬首
不關乎悲壯，更不關乎凄楚
我揮刀砍向你堅挺的軀干
雖然你已經沒有生命的綠色，雖然你在這個季節告別
你有竹子一樣的氣節，你葉片上的刺依然鋒利

你有一個名字叫包谷
這足以侮辱你的奶名——玉米
玉
米 
玉米的所有品性

一層一層地包裹
越靠近玉越細膩柔軟的綢緞 
金黃的經線
黃燦燦硬而光滑的玉米粒
一根玉米棒就是一件金鏤玉衣

玉是石頭，軟了人的骨氣
玉米是米，喂養我的小村莊

 秋日物語之  地骨皮
 
 
 有時叫你刺
一層層的梯田
被折疊起來的各色圖片，就是洋芋 玉米
以及剛犁過的麥地邊或者埂 
你的刺連同根被深挖斬斷
砸掉你的皮，骨頭一樣白森森的
你還有一個名字 ——地骨皮
地
骨
皮清熱，涼血

在一層層懸崖上
幸存下來的你，不會影響莊稼生長
秋日來了，你掛出一串串鮮紅的血液
也許是火把，母親看到你繁茂的樣子
來年豐收的希望就熊熊燃燒起來
我們這兒的人叫你紅豆豆

這里的紅豆豆，和江南的相思無關
我不想知道南國的紅豆有誰相伴 
 
臥龍寺的雨
 
城門，一條街
孔廟，站在身后的是久遠的影子
影子下，一行謀生活的人
謀其他的人和我

 一只麻雀
我堅信是來自家鄉
和我一樣，帶來筆墨
跳上一行行 歷經風雨的冊頁
啄，啄，啄起洶涌的波濤
波動起古城西安心湖的風云


麻雀飛走了
我懷揣著抄錄的金剛經，奔向臥龍寺
滂沱的迷茫傾瀉而下，注滿我的眼睛

那是一個王朝的淚水
全從杜甫的心中噴出

     一個王朝虧欠一位老人，這個王朝就大唐，這位老人叫杜甫。在十三朝古都，我看到了杜甫的身影。
  
唐山，我不再牽掛你

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
我是一名普通的教師
我沒有經天緯地的雄才大略
我只是熱愛著這現在的生活
我只是不能忘記我的父母
為哺育我們而付出的艱辛
我不能忘記中國大地上那些天災所帶來的創傷

我收藏著一份唐山的痛苦
一份當年的人民文學
我沒辦法來到你的面前
撫摸你的傷口，祭奠已去的靈魂
擁抱那些也許哭泣的夢
 
直到我遇到你，唐山第三代
你們的一家幸存姥姥  媽媽
 
你告訴我，唐山的天空很燦爛
是姥姥媽媽的臉
我告訴你
唐山，我不再牽掛你
 
酥油燈
 
塔爾寺，我們的邂逅
熱烈了一個季節

寺，有大的，小的以及菩提樹
潑水嬉鬧的有老喇嘛，小喇嘛
旋轉的經綸，磕長頭爺爺和孫子

點燃一盞酥油燈
轉身離開時，說一句
我想匍匐
拾起自己的腳印

 
作者簡介：
劉鑫  筆名關山月，守候關山下一所中學20多年，平涼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學語文一級教師，人人網文學論壇詩歌版主。1993年開始，有詩文散見于《雙麗文學》《廊坊日報》《陜西教育》《平涼日報》《華夏文明導報》等省市報刊;和湖北某文化公司合作，編校出版《閱讀之星》四冊，2014年由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全國發行;創作歌曲《云崖傳說》獲2014年甘肅省省委宣傳部優秀文藝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