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下河·灌城村
 
遠心/文


1.下河
 
到河北曲陽縣下河村了，還有十五里路到家
右拐，從村西下坡，過石橋頭，田家坎
路過去姥姥家曲陽縣朱家莊要左轉的嶺洼里
 
下坡時西大洋水庫從東邊遠遠地起著云嵐
碧綠的玉米地像一群修女頷首招呼著
女人和孩子的吵鬧聲掩蓋了風聲
女兒琪琪長成了我們當年過家家的七八歲
喊叫著回老家嘍上河到了

 
2.上河
 
上河村南北主路成了集市，隔一天一個集
琪琪吃了兩個冰激淋，兩個唐縣燒餅，買了吹氣的塑料管
撲撲地吹響，卷出一個彩虹卷，打開，再卷
退回三歲半
戴著五塊錢草帽滿頭大汗插著腰宣布：
趕集可真幸福啊
 
同學的三輪車載著我和一車肉菜回村
俺們村不是下河，不是上河
是上河主干路再右轉，過北屯
俺們是唐縣灌城村兒里人

 
3.灌城
 
過了北屯最北緊挨著
從慶英和張英她們家開始
才到了俺們村——灌城
 
村北的群山和水庫擋住了出路
只有村南通向上河，再到縣城、省城
村西半坡老街里住著84歲的奶奶
新買的小冰箱被一塊塊切好的肉擠滿
 
孩子們在母親鋪了地磚的半個院子里奔跑
另外半院兒野草地里住著四只小貓
有月亮的晚上練習爬樹
目光賊綠，看著人都不躲
 
蚊香點在桌子底下
快三十年的小學男同學和女同學就著門檻坐成一桌
喝啤酒，回憶灌城小學
按村里輩分應該叫爺爺的男同學趙興川指認俺：
你小時候厲害里不行，老打人，俺們都怕你

 
4.西大洋水庫
 
河北的夏天熱得人只剩下喘氣，群蟬聒噪著比賽
孩子們像我們當年一樣在水庫里嬉戲
琪琪套著游泳圈找到方向了
在阿姨懷里撒嬌抻腿變成小美人魚
 
還是當年那兩個膽大的妞
張英和艷茹戴著游泳帽向水庫深處去
鼓鼓的泳衣豐滿地起伏
水邊的白石燙腳，水中的湛藍滾動
 
帶著一身水氣鉆出水庫
頭皮濕了身上能畫出白道來
這讓爹娘發現了
回家又要被追著打

 
5.灌城舊村
 
水庫在黃昏的時候寧靜如海港
莊稼溫柔地綠，被泡了也不懂得疼惜
靜靜的伊甸園
守護被淹又退出水來的大碾盤
 
長大了又老去了孩子又回來了
從下河到上河再到灌城新村
新村的糧站每年補給糧食
水庫淹沒了爺爺的舊村和他奶奶的房子
 
娘三十年前從漲水的水庫邊搶出的綠豆、黃豆、小麥
還在我家院子里月臺上晾曬著
 
娘的泥褲腿卷起來，淌著水一大早搶收
那些汗珠和沒有幫手的惱怒
還在六十三歲娘親的白發間清晰泛起
 
2015年10月13日下午內蒙古滿洲里何夕樓
定稿于2017年11月1日上午北京魯迅文學院




 
遠心，本名趙娜，生于河北唐縣灌城村，14歲到呼和浩特。蘇州大學文學博士，現為內蒙古大學文學院教師。2000年開始寫詩，出版詩集《月的下弦》《一條草游蛇的故鄉》。詩作散見《草原》《作品》《詩潮》《飛天》《詩林》《詩歌月刊》《神劍》等。另有數篇文學評論發表在《文藝爭鳴》《文藝報》《南方文壇》《詩探索》《名作欣賞》等。
 
來源：笨酒公主
作者：遠心
 
原載于 《詩選刊》上半月刊第11、12期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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