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雪花的翅膀上（外十首）

作者：耶杰·茨仁措姆

九月

麥田收獲的忙碌和成群的牛羊
放平了高原
天空不再那么遙遠了
像我走過的路
推開霞光
迎面而來的九月
濃艷芳香
我在高原的高山上捕捉秋天
捕捉山風幽深的足跡
一片片落下的秋葉
像我一再丟失的記憶
在秋風中飄零
九月
在你的收獲中
我放空自己
天空不再那么遙遠了
我會去遠方嗎

秋天

親愛的，秋天那么熱烈
我能抱抱嗎
像你抱著我雙腳微微離地

親愛的，秋天那么斑斕美麗
你能為我裁剪一身彩衣嗎
像你給我無數次的量身定制

秋天來了，親愛的
透熟的果兒我已洗凈
剝好的核桃仁別忘了
那片紅透了的葉子
我放進書頁里了
 
你是花，我是愛花的女人
 
你是花，我是愛花的女人
雙手靠向你的時候，我溫暖如春
我采摘雨露，積蓄月光
為清晨醒來停留你的眉梢
 
你是花，我是愛花的女人
雙手抱緊你的時候，我融化成水
我奔流向前，尋路環山
為寒冬來臨滋潤你的根脈
 
愛花的女人，把自己埋進泥土
然后生根、發芽、抽枝、長葉
直到和你一樣
成為一朵花，等待更多的愛
 
三顆沙粒
 
我從月光染白的露水中
尋找愛人拋擲的三顆沙粒
他們曾在母親剪切的臍帶穿過指間時
落向村莊
村尾的白搭
守護著村莊和愛人拋擲的
三顆沙粒
太陽每天從村頭的瑪尼堆經過
我和清晨一樣愛過雪山
以及雪山上的雪蓮
白色的光照耀著
絲絲縷縷
催醒了露水
雪山下
我又找回了
愛人拋擲的三顆沙粒
 
我身旁的風始終沒有流動

青稞的群峰
麥子從泥土里成長
我翻越從前的從前
抵達高峰
峽谷延伸的方向
陸英群依偎相擁
那些升起又落下的炊煙
像一次次爬上山頭的駿馬
交換著同等的重量
我在高過云朵的山腰
凝望
我身旁的風始終沒有流動
牦牛就要轉場了
山下
滿手老繭的阿媽
是您的羊群
阻止了
吹向山腰的寒風
 
我的木屋
 
塵封的記憶
早已了無蹤影
那個古老的部落
像風牽掛的笑容
帶著你前世的回眸
我的木屋
 
沿著月光遷徙的足跡
穿過陽光
掠過你豐滿的發梢
風中翻動的經幡
一次次向雪山送去
祖輩的回聲
我長滿結痂的喉嚨
找不到祖母的歌謠
我的木屋
 
像經絡一樣密布的瑪尼石
順著雄鷹的翅膀
悄無聲息地飄落
我的木屋
你那紅紅的火塘
可否換回我
黑色的雙眼
 
我的卡瓦格博
 
我用
一萬年的跋涉
一千次的輪回
等待
和你的相見
我的卡瓦格博
 
五月的翅膀
帶露的花朵
雪瓣的記憶
訴說
和你的相見
我的卡瓦格博
 
云朵之上
雪蓮之中
亙古的冰舌
守候
和你的相見
我的卡瓦格博
 
向你走來
通天的慧眼
敞開的懷抱
圣潔的心靈
今生篤定
不離不棄
我的卡瓦格博
 
七月的雨氺

露珠躺在草葉上
太陽在月光中行走
九座山峰都越過了
我和七月的雨水一樣
變換著世間的法則

我望著我的故鄉
把一滴露珠叫作海
時光如翼
我的牧場和雪山
說著海的語言
講述著族人的故事

七月的雨水
月光都停在了草葉上
我在高原
拾起一枚海螺的足跡
 
躺在雪花的翅膀上

就讓我停下來
躺在雪花的翅膀上
任意飄落
躲開你的目光
不再強迫自己搏擊風浪
不再陽光下熱血沸騰
貼著雪花一同回到冰點
或者
像一碗濃烈的姜湯
驅散體內所有的寒氣
收起翅膀和你一起飛翔
你一路飄搖
落在枝頭
落在屋頂
落在田野
落在江河
抑或落進深深淺淺的溝壑
大地一片雪白
而我窮盡一生的飛翔
除了漫漫老去的翅膀
從未改變什么
就讓我停下來
在雪花飄落的時候
不再躲開你的目光
或者以冷漠的姿態
投入你的懷抱
 
冬至
 
當他用雙臂抱緊高原
這個晝短夜長的時令
將所有流動的液體凍結
那些氣流
在晨曦里格外耀眼
封凍的湖面和一些候鳥
在等待木梳一樣的陽光
理順他們夢中的情結
如果候鳥知道在今夜
湖面將被封凍
他們會不會如期飛臨
他們還會不會留下來
冰封之下深情的湖水
知道
他們會同陽光一道醒來
他們緊緊相依的臂膀
將年復一年
直到
湖水不再等待
 
作者簡介：
 
耶杰·茨仁措姆（和欣），云南省迪慶州德欽縣奔子欄鎮奪通村學貢人。現任《香格里拉》雜志編輯部主任。有詩歌作品散見于各種刊物。系魯迅文學院第十三期少數民族文學創作培訓班學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合作編著文集《光陰·香格里拉》《特稿·香格里拉》，出版有詩集《我的卡瓦格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