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事（組詩）
 
作者：唐月
 
 
雪事
 
亂碼的雪紛飛如蝶。
關于冬的秩序，一條添翼的蟲
比一條脫水的河和一座萎縮的山
貌似更懂的。
粉刷什么白，涂改什么黑
雪，顯然無需昭告萬物。
 
能將天地歸于混沌的
也只有這場雪了吧
闖入神話的雪，最后的雪。
許多看不見的英雄在空中
拔劍起舞，揮袖道別
以最大的熱情交換它們
冰冷的體溫。
 
門口的垃圾桶
端坐在雪地里
第一個將滿懷心事堆成了
一個個雪人。
 
雪誓
 
不想說一張白紙
有多柔軟，涂滿了誓言后
有多鋒利。
 
不想說，它就此切斷
落日的動脈
 下手有多重，落款有多輕。
 
只想說：美從一開始就是
戰場，最終還是。
而黑白從來不是半個月亮
所能道明的天色。
 
雪人
 
從滾雪球開始
一些人將自己滾成雪球，滾成
大于人、小于雪的雪人
坐進冬天懷里
歌唱早春。
 
一位小女生
捏了一個小雪人。
她指尖的寂寞又小又冰涼
藏進衣袖里，孵化出了
揮別的淚雨。
 
村口，一棵為雪白頭的樹
仍站在它落雪的影子上
懷揣雪路，口吐雪花
從不曾妄言自己
是個雪人。
 
被招安的雪
 
你鋪著我，我蓋著你
與一場大雪相擁而眠
夢見爐火
該是這個冬天最熨帖的
取暖方式了吧。
 
骨頭里的火焰要研磨成灰
方可熄滅鮮艷的傷口。
英雄愛到陌路，江山愛到遲暮
終究是美人的錯。
 
而修改一場大雪，須知
要多少白，多少黑
多少顆碎作花瓣的心臟
才能看起來更像另一場
不曾被招安的大雪。
 
撒謊的雪
 
關于眼前紛揚成災的
白色謊言
我已不想說出任何
漆黑的真理，譬如
裙裾后的陰影、凍土下的亡靈
譬如煤層間黢黑的火焰
和稀薄的嘆息
 
一朵雪花干嘛要誆騙自己呢
又騙不了融化
 
當流利的謊言成為北國的國語
家貓冬眠。土狗失語
除了趙家的和錢家的。
 
雪落咸亨酒店
 
我需溫一壺酒
送下這毒藥。
 
如鯁在喉的苦澀
深冬一樣蔓延——
在斑駁的墻體內
在垃圾桶桶裝的西北風里
在兩個敏感詞的
夾縫間。
 
大雪在澆筑什么
已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已習慣了寒冷
并將它視為這世界唯一
可以交換體溫的
愛人。
 
貧血之城
 
總有一些雪要下在姐姐兩鬢
下在母親深陷的眼窩里
下在女墻漸寬的骨縫間。
 
那些令樹木和石頭哆嗦不已的
人和事，它們的靈魂有雪花的白
有能喚出我體內銀狐的藍色電光。
 
至于中年的痙攣和陣痛
因為無奈，我們選擇慈悲
選擇心照不宣。
 
一個下午，我先是在雨里走
后是在雪中走。先是打著傘走
后是頂著一朵又一朵云走。
 
就這么一個人走白了
一座城。這多像我與這個塵世
貧血的愛情。
 
雪恨
 
下輩子
我要轉生成你
你要轉生成我。
刀俎和魚要繼續
刻骨相愛。
 
玫瑰花和玫瑰刺
要在河流解散前
太陽落山后
繼續因痛經而彼此針灸
命門、歸來二穴。
 
下輩子
我們都要轉生成雪。
抱團兒堆一個知黑守白的雪人
抱團兒結舌尖的冰或
抱團兒化一滴老淚
注入黃昏。
 
 
詩人檔案：
 
唐月，一個熱愛詩歌的人。詩作見《詩刊》《揚子江》《星星》《飛天》《詩選刊》等刊及各網絡平臺，并入選《內蒙古七十年詩選》等各類選本。另有隨筆若干。現居內蒙包頭。
 
作者：唐月
來源：唐月 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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