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的女人(組詩)

作者：耶杰·茨仁措姆

村莊的女人

村莊的女人
誰為你涂脂抹粉
誰為你修剪指甲
屋后的一畝三分地
牛羊、豬雞、貓狗、馬
冬天的柴火
夏天的山茅野菜

村莊的女人                                                   
誰授你三圣、四書、五經
三百六十五天的一日三餐
一年四季的披星戴月
年邁的父母
襁褓中的嬰兒

村莊的女人
你背山涉水
風吹日曬雨淋
所以，光陰的妙筆
在你古銅色的肌膚上無力生花
 
村莊的女人
你有放置天地的雙手
你有種植仁慈的心靈
和千錘百煉的村莊
所以，你從未給自己
一面整裝的鏡子
 
村莊的女人
我們要和你索取的
也就一本無字的經書
不等來世
就在今生
 
靜靜的雪
 
靜靜的山
靜靜的湖
有骨笛吹響
幽深的峽谷
酥油燈點亮了
雪山上添雪了
但沒有發出壘積的聲響
骨笛響起
烏鴉停在了枝頭
一聲不響
它忘記了
說出那些不為人知的事
 
踏馬歸來
 
你向著東方
我面向西方
像兩個相擁的人
不錯過一顆流星

你將流逝的光陰
刻印成了眼角的紋路
直到我看不見灰飛煙滅
候鳥一萬次飛臨的湖泊
層出不窮地擠進了一些故事的腳本
我看到靈魂擺渡人輕輕掠過湖面

你向東的背影和初九的彎月像極了
我用月光的湖水照亮你的喉結
穿透萬水千山的低鳴
呼應著大地
月光碧波蕩漾

星空宇宙
你曾無以計數地離去
但在七月到來時
在我和銀河相約的那一刻
請踏馬歸來
清晨草葉上第一滴露珠
是我舌下滾落的綠松石
十五月圓之夜
我會把它鑲進你的腰帶
 
在納帕海，等一只候鳥

九月，不能用眼睛去形容
因為夏天過后，移向透熟的
除了那些誘人的果實
還有納帕海
你看
草甸黃了
湖水綠了
牛羊肥壯了
收割的鐮刀入倉了
那星星點點灑落的青稞架
也已穿上了過冬的棉衣

站在湖畔
抬頭仰望
九月，北遷的鳥兒
萬水千山的穿越
并非等待一場不期而遇
當喜馬拉雅山還沒隆起時
我們就已注定
穿越這條航線
 
北遷的鳥兒
九月了
我在納帕海等你
海不枯
留青山
 
從冬天到冬天

看見那片打開的天空
和我清晨遇見的陽光一樣溫暖
高原的冬天
我領略到了你的溫柔

我一萬次啟程，向著北方
我一萬次轉身，面向雪山
如阿媽剪開臍帶回流的血液
從期待直至期待
守護著最初的模樣

從冬天到冬天
你說過
不必強求十五的月光
我記得
初三之月
就足以領略世間的光芒
 
空

大地、天空、宇宙
沒有誰失去
樹木、山川、河流
又有誰擁有
花開了、雪化了、風走了
誰敢判定它來過
東升的太陽每天都是新的
傍晚，那一抹云霞
總會映紅我們的雙眼
閉上眼睛，聆聽內心的聲音
感謝這個世界
我們來過
  
在這匆忙的塵世
 
在這匆忙的塵世
如果能像深秋漫山的落葉松
在大雪來臨之前把自己染紅
把自己一層一層剝離干凈
就可以用光潔的枝干迎向天空
 
你看
落下的松針已鋪滿一地
它們纏繞著歲月
與泥土一樣深沉 
 
原野的花
 
世界那么大，我不需要什么都看到
人生那么短，我不需要什么都經歷
如一朵原野的花
就地綻放
美艷動人
或如一位長久的修行者
遠離塵世的紛擾
度過此生
怡然自得
 
體悟生命和譜寫人生
你無論漂洋過海
或登空訪月
都只是一場心念的對弈
因為狂妄與滅亡
彈指之間
不如回到原點
像原野的花
如期而放
  
春雨
 
載著遠方，你來了
收下每一寸陽光
收下春天最初的模樣
花開時
一朵花與另一朵花
有了天空和彼此的祝福
你從遠方來了
滿載人間四月的繽紛
滿載山野經幡的低鳴
高原開始泛綠
牛羊成群結隊
田野里播下了
和遠方一樣的重量
我又將站在窗前
眺望遠方
  
半個月亮
 
半個月亮，越過山頭
用一半照亮人間的夜色
樹影婆娑，河流暗黑
用另一半照亮女人的眼眸
清澈深邃，曠古久遠
 
半個月亮
一半關閉最初的承諾
一半繪制完整的話語

作者簡介：
 
耶杰·茨仁措姆（和欣），藏族，云南省迪慶人，有詩歌作品散見于各種刊物。系魯迅文學院第十三期少數民族文學創作培訓班學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合作編著文集《光陰·香格里拉》《特稿·香格里拉》，出版有詩集《我的卡瓦格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