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的詩歌十二首
 
作者：風信子（劉艷麗）

 
1.遐想
 
一位詩人
總喜歡在一張空白的紙張上
寫下自己的心情
她寫下一個白天又一個黑夜
寫下遠處的風景與近處的炊煙
她站在飄雪的黃昏
用一杯酒勾兌出思念的味道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鷹
一只能穿越戈壁孤獨的鷹
她看見它亮出了鋒利的爪子
也亮出了自己狂傲不羈的性子
 
2.一個寫詩的人
 
無聊的時候
總有一首歌要唱出來
這首歌不是從喉嚨發出
是從心里
不是以聲音面世
是以文字誕生
 
我用永不枯竭的詞匯
唱著它
去尋找另一個自己
用最恰當的詞語
表達，與另一個自己相逢的
苦楚與喜悅
 
3.與春天無關
 
花朵總是向著陽光開合
其實這與春天無關
它開的只是它的心情
 
那些撲捉不到的憂傷
用大部分的光陰
守候凋零的孤單
 
我不惋惜也不贊美
它只是以它的方式
證明自己的存在
 
而我，用整整一生
記錄自己的消亡
我的苦，在于厭棄而不能厭棄的
光陰
 
4.不能拒絕
 
當思想無法慰籍心靈的浮躁
就把自己放在陽光下
看一朵花安靜的開放
 
它沒有聲張
甚至不在乎這居室的大小
立足的地方和面臨的危險
 
那些美妙的花影
被陽光親吻著……
它們不能拒絕凋謝
就像生命不能拒絕死亡
 
5.不要對我談論愛情
 
一條河流在枯死之前
必定有著它豐盈的過去
那些流動的記憶
就像長在大地上的一枚胎記
 
不要對我談論愛情
陽光的索要就像他的給予
不可抗拒
就像生活索要并饋贈著我們
而我們總是拿生命與時間賽跑
那些纖瘦的思想
抵不住一具肉體的豐腴
 
當我踮起仰望的腳尖
依然夠不到你高高頂在額頭的信仰
于是我仰望一只鷹
就像它把天空作為它的信仰
在固有的輪回中，沉浮
 
6.夜
 
被巨大的黑暗壓抑著
吞噬著
一顆星星以鉆石的光芒
閃亮在夜空
瞧！多像我孤寂的心
被思想的火花引向黎明的曙光
 
我累彎的脊背上
承載著生活的重量
或許還有些什么？比如憂傷
比如疼痛、比如愛與恨
沒有什么是自己不具備的
沒有什么
 
噢！既然沒有什么是自己不具備的
那么，即使黑夜沒有星光
即使孤獨沒有依靠
即使靈魂得不到安慰
即使……
 
還有自己！
還有自己可以依靠
就像這星空只在黑夜展露
曙光只在黎明顯現
我在孤寂中找到自己
 
7.我的憫
——隨訪病人有感
 
我的憫
是鋒刃上的那滴血
有著善與惡的見證
那面旗
是冬日秸稈上的葉
呼啦啦，被冷風撕扯著
殘破是它不屈不撓的見證
 
痛著
痛著并憫著
這許多看不見的微塵
還有哪些看不見的陰謀
被那貧病交加的老人
枯槁的面容放大
被他床頭
耶和華的笑看穿了
 
于是，在這間暗淡的屋子里
也有一縷光可以照進來
他們牢牢的抓著耶和華的手
這樣，可以依偎著取暖
這樣，可以度過這個冬天
 
8.我會用剩下的時光去愛你
 
今天，我不搽粉底不涂唇紅
我不再苦惱睡眠與眼袋問題
今天，我不再擔心被一個眼神
或者一句話語灼傷
 
今天，我放下所有的累
我們不談與衰老有關的話題
今天，我把我的眼淚和歡樂交給你
我把我陽面的太陽與背面的雪交給你
 
今天，我把我的手放在你的手掌心
安靜的聽你說：我愛你！
今天，我不問前世不求來生
我會用我剩下的時光去愛你
 
9.為愛前行
 
我一再的告別自己
一再的與記憶重逢
愛情有什么對錯？！
守望它的人
卻一再的被他自己誤解
讓所有的甜言蜜語
都耽擱在了徘徊的路上
而我，在詩行里前行
掘取那些讓愛情鮮妍的句子
贊美它
永生不滅的悲愁
 
10.影子
 
只會在固有的幕布上
演練自己的人生
 
你是虛無的存在
是存在的虛無
你總是在有光的地方
說長道短
 
11.舊思想
 
像一只舊的瓦罐
積滿灰塵
寧愿恪守陳腐的完美
也不愿破碎成另一種生命的開端
 
12.故鄉
 
一.
 
坍塌的窯洞里
掩埋著我的胎衣
臍帶血跡未干
在廢墟的傷口上
每一處都有疼痛傳向四肢
 
記憶在疼痛中復活
蝴蝶與花朵相互追逐
故鄉的青杏
透過陽光的金線搖曳枝頭
薰衣草的香味停留在昨日的指尖
母親烏黑的辮子，明亮的眼睛
從時間的隧道呼嘯而過
 
通往記憶的路
塌陷成一個又一個洞穴
像幽靈的眼睛深邃可怕
在分別的日子
故鄉因等待而蒼老
在它殘破的軀體里
我聽到來自生命的第一聲啼哭
 
二.
 
故鄉就是跨過溝灣的那道虹
收集了我童年所有的色彩
 
它被荒草挾持著走向荒蕪
在我曾經走過的小路上
匍匐著三葉草的四季
它們柔軟的身體硌疼了我的雙腳
 
夕陽在草尖上膽怯的行走
它的余暉里
有父親揚起連枷搗碎的谷物
還有麥子從麥穗剝離的聲音
 
我沒有看見麥秸堆起的圓頂
一群孩子嬉戲著正赤腳奔向黑夜
他們從故鄉的炊煙里走失
分裂成無數個忙碌的日子
 
在三葉草瘋長的季節
叩響了記憶的門
三.
可憐的旅人呵
習慣了用記憶的羅盤
在時間的廢墟上
刨挖新的生命
背離故鄉的路途有多遙遠
回歸的路，就有多漫長
 
2017.12.12
 
作者簡介：
 
風信子，原名劉艷麗，陜西省作協會員，“陜西文學藝術創作人才百人計劃”入選作者。近年來先后發表詩歌、散文百余篇，有多篇詩歌和散文獲獎。著有詩集《看不見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