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窗外經過的梅花鹿看見那滴眼淚丨施施然
 
作者：施施然 

 
詩人施施然近照


淺草寺
 
冬天我來到淺草寺
白檐紅廊，漢字巾幡
門外的銀杏樹上掛著唐朝的金子
 
我站在唐朝的建筑前
仿佛我的祖先立在他家門前
他沒有死，在我的眼睛里活過來
 
我伸出現代的手臂
想撫摸這木頭的墻壁
我看見祖先的虔誠和律令
看見祖先的亂發和歌哭
 
可是冬天的寒露滲出我的掌心
殘缺的漢字從巾幡跳下來
我看見牌位后的佛陀一團和善
但他身著和服面目模糊
 
冬天我走過淺草寺
冬天我來到淺草寺過門而不入
 
冰雪中穿短裙的日本女孩
 
我遠遠看著她在雪地中
摔倒。藍色的雨傘扔向一邊
很快又站起來
你聽不到她發出任何聲音
事實上你也看不清她的面孔
她抻了抻深色校服的下擺
及膝的短裙下
雙腿赤裸
她多么美。雖然皮膚，在冷風的擠壓下
收緊，但你仍能感知
訓誡和誘惑，在這里完美地抵達平衡
她將要去向哪里？還要走多久？
現在，她安靜地拾起地上的傘
低著頭匆匆走出我的視野
 
奈 良
 
被一個和尚愛近乎
在禁忌中長出的松柏
它青翠的身軀日見攀升
覆蓋了東大寺偏殿的陰影
殿堂里，蠟炬迸濺出火
心情忽明忽暗
但他不說愛你
他長久的沉默
我們在空茫的大雪中飲酒
只有奈良禁得住這種心碎
只有窗外經過的梅花鹿看見那滴眼淚
 
延 伸
 
薄霧在黎明前散去
我們進入沉睡中的斯特拉斯堡
像鍥子將寂靜塞緊
 
巴洛克的砂巖建筑倒映在伊爾河
奶白的云團在低空停駐
輕風拂過，水面上云和教堂
不易察覺地移動
 
長久凝視。被靜謐包圍
我仿佛變得透明
靈魂幾乎脫離了我的身體
升起，飄融在空氣中
 
一種幸福被意識延伸——
——愈合了痛楚的裂縫
 
花見小路
 
陽光灑落石板小徑綻開的傘面上
就像櫻花瓣飄零在江戶時代
時代饋贈美
又被時間的流水收回。當我
走進這條遍布居酒屋和茶町的古街
木質的和式窄門緊閉——這既抗拒
又迎合的姿態，仿佛
藝伎的誘惑。當然應該惋惜
為我所不曾親見的美
當月光點亮檐下的紙燈籠
那些隼卯結構的尖屋頂上鋪滿碎銀
白色的櫻花灑落，在她裸露
嫩白頸項的
和服背影上。當她拖動門扇
半跪在狂野目光中。琴瑟，木屐，將軍之刀
恨加速美。愛加速了沉淪
 
在哀牢山
 
這個夏天綿長，適合盛放
一些愛恨家國的事情
 
適合松散開發辮和精神
緘默著
走進哀牢山。你看
微風中綠浪翻滾
白云斜倚在半山腰上
 
哀牢山脈平穩
沒有邊界，像從心底
沖出去的傷感
 
像我喜歡的那個男人的傷感
 
就這樣走。直到
小蜜蜂“嗡”地從耳邊飛起
蟬鳴在落日下撒開另一張網
直到哈尼族婦女
挑著空水桶經過。才想起
 
馬幫已渡過紅河
走遠了。十幾個
外地游客在土司站過的地方拍照
我看見他們的時候
他們剛好也看見了我
 
原載《詩刊》2017年11月下半月刊“銀河”欄目

 
來源：《詩刊》
作者：施施然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jM5MzY1NDIyMQ==&mid=2652899243&idx=2&sn=a1e7e19a3c20ec3ca8e4cd61a2a79138&chksm=bd4713098a309a1fc8064f5c9d72a15709f44f1c950665a38de8e015618b35b2f8ca172d64ba&mpshare=1&scene=1&srcid=11061J9A9pT2zIAHVl8Qsry3&pass_ticket=Jc5HK5Eo71rJSD31R8HDQpIwaNp5UNiTaSU%2BffEUQJxF6kOvge%2BijBiY8UJaqzW3#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