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詩歌賞讀——蘇和詩歌
 
 
作者簡介：
 
蘇和（筆名：清明），蒙古族，1963年生。業余寫作30余載，在各類報刊雜志發表詩歌作品五百余首。出版個人詩集一部，詩合集兩部。中國檢察官文聯會員，內蒙古檢察官文聯文學學會理事。偶獲小獎。
 
新草原寫作系列之蘇和詩歌
 
所謂“新草原寫作”即去草原文學的意識形態化、道德化、修辭化、輕浮化，寫自己的生活和體驗而不是別人的。這是新草原寫作的宗旨。
 
失落
 
那一年秋天，爺爺說
我想去敖特爾看看
過幾天，天更涼了
就走不動了
 
沒有拴馬樁，也沒有套馬桿
爺爺輕輕嘆口氣
凄黃的草，俯下身
一滴露珠滾落，如淚
 
馬鞍座上漆跡依稀
一如爺爺臉上的老年斑
冷風嗆上來
爺爺胸腔里轟響如雷
有一匹馬要闖出來
 
青銅馬蹬
 
那一趟川，早已水斷花殘
執一根馬棒，驅不動馬蹄踏碎雪霧
敖包會的英雄，醉在一碗酒里
再也勒不緊馬肚帶
馬鞍雕刻的云頭，被銀泡扣墜落
 
青銅馬蹬，一定還記得皮革與汗膻味兒
速度和風，擰成鬃繩
拽不回江山
驚悸躲在盾牌后面，血污皮靴
刀鋒箭簇，不抵一聲鞭稍炸響
 
這世界怎會只一人為俠
云朵汪洋恣肆
馬頭骨凜冽在寒晨，荒野上
走著手拿馬嚼子的徒步行人
烽火，噎在西北咽喉
 
逝去的牛哞兒
 
旦巴病了好久
好像是他天天咳嗽
使東山坡云朵滲出血絲
家里有重病人了
瑪諾把鬃繩的一端
埋在蒙古包左側的土里
牧民前來探望都會放慢馬蹄
牧犬低頭，秋草肅穆
半夜十一點零五分
火車發出沉悶的叫聲
旦巴從昏睡中掙扎睜眼
催促妻子
快出去看看牛群
牛在哞兒呢
吻著旦巴的額頭
瑪諾一陣心疼
火車輾過漫長的黑夜
長長的如牛哞兒的鳴叫
也碾過了老旦巴的心
 
回不去了
 
蒙古包里存了一些雜物
勒勒車歪斜著車輪
像瘸腿道爾基
車轍早已
淹死在河灣里
那片遷徙過的沼澤地
一只灰鶴
孤獨的抻長了脖子
彎彎角老牛
擺了好幾次姿勢
也沒找對方向
 
喇嘛大夫
           
一襲紫袍
黃綢腰帶
幾絡黃白胡須
飄著仙逸道骨
三指撫經脈
攜古褐色布袋游醫
一只貓眼銅勺
在一方方麻紙上
扣下杏林仁心
喇嘛大夫開出的藥
苦為主
世事如此
想當年
破四舊之風
硬是沒有刮倒
喇嘛大夫這棵濟世之樹
 
就在這個季節分手吧
 
不必難過，草低了一寸
天空就高了
蒙古包與灶臺，耐心敘說方圓
 
牧羊犬伸著舌頭，品嘗白露
爪子按住黑夜
曦光，從奶茶鍋縫隙流溢出來
一壺熱茶，一杯涼酒，揮手西風古道
 
不必嘆秋風寒，山丁子羞羞的
展現初嫁時的落紅
白樺樹的眼睛，哭落楓葉
 
烏鴉銜著一枚果核，藏進季節深處
總會有禪意之手，不經意間，擾醒沉睡
 
蚊子不再嘮叨，也不說歃血為盟的誓言了
允許我，窩在角落里
時不時撓一下，既癢又痛的感覺
 
草地上釀酒的女人
 
釀造奶子酒，是草地女人
家傳的手藝
牧場上喝酒的男人，嘗上一口
就知道出自哪一座氈包
就知道釀酒的女人，溫不溫柔
男人們，已經野慣了遠方
心卻戀著酒香，昨天挨了一馬鞭的痛
癢在，今天的醉意里
偷嘴的草原狼，潛行在
狡黠的黑夜
有一碗酒，總是溫熱著
草原女人，如一朵柔弱的蘭花 ，令人銘心
奇怪，邪念在那一瞬間就升騰了呢
俘獲黃昏所有的羞怯
 
欲
 
青草青青
清水清清
 
一個偉岸
邀約一個柔弱
 
一次微妙的碰觸
整個草灘都心悸起來
 
直至，一座山
覆蓋一條河
 
立 秋
 
一個淖爾
吸飽了夏天的墨
 
風的毫尖，朝原野頓了頓
季節唰的一下
就黃了
 
成吉思汗瞭望山
 
是傳說  還是物象
山   剛要開口
就被風呵斥住了
 
拾級而上
高了那么一點兒
距離天空  還差的遠呢
瞭望    目及所處
不見黃驃馬
 
山下   有蒙古包
炊煙   被撕下的一條云
一會兒   就散成零零碎碎的記憶
 
長矛   弓箭
彎刀   戰車
還有500佳麗
混合生與死的驚悸
 
瞭望山   最深情的表情
野芍藥凝著淚
被鏡頭捕捉
 
早晨遛彎看見的
 
沿恩格爾敖包臺階
拾級而上
在木制廊亭這一端
大理石平臺上
睡著一個醉漢
手里捏著一個塑料裝“黑狼”
半袋五香花生米散落在身邊
在廊亭的另一端
斜靠著一個醉瘋婆
地上滾落一個空“小草”瓶
還有半截紅薯
被螞蟻啃出了幾條通道里
螞蟻快樂的自由穿行
不僅僅這個夜
是他和她的
這個地球以及
這個世界都是他和她的
連剛剛初升的太陽
都把第一縷光
打在他和她的臉上
 
作者：蘇和
來源：中國當代詩歌選本 微信公眾號
 
作家網劉不偉編輯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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