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芝紅的詩
作者:鐘芝紅
教員日記
這些年,他被激情消耗了身體。
前往學院的路上,他想起昨夜小粥的熱氣
更加晶亮了,一如那種緩慢的美德
被動,卻存在,生活使不了解的人安全。
暫時的目光,他是每個人的同時代人。
黎明的路燈還未熄滅,便摘下今天第一顆
果實,浪費多余的光暈。不斷更新的瀑布
努力學習生者的語言,喧嘩使它們隱藏更多
快樂的片刻。他,或一些別的人
是滯留在當代的人。前路無路,他從書架上
取下過去的幽靈,那是他為數不多的、愿意在當代
投入精力的時刻。沒有手了,他獨自被人包圍
文明史尚且是他的空白。不曾辜負清醒,難道
我們得到的還會更少?潔凈之人,有他的贊美!
離開出生的墻壁,仍可牽引那些
熱情的阿佛洛狄忒?
必須恢復對感覺的輕,選擇街景的人
不擅長取消分歧。在愛的政治中
萬物尋找合適的名字,等待脆弱地
被愛。這伶仃的平原總是漏風
決心日落時去散步,而后知后覺的蒙太奇
用尖銳的怠慢表達著他。是要回去了
他,一個普通的教員,重新穿過華北的
樓梯。晚來欲雪,雪聲充滿冬日的消失。
寂靜與一日
十一月是你而你不愿觸及湖面。
天又要暗了,你我之間的親密
完整、成熟,一些別處的瀑布
在等待更新,你的目光游移我的
目光,審查的晝,時間是多余的
信心。美總是不足的,太遠與太近
他人身上我們完成自己,寂靜中
美顯現為繆斯,它只是如此簡單
以深淵的方式問候。我們,兩個
普通的年輕人,在越來越瘦的樹林
大膽而充滿希望,似乎激情必要時
是概念一種,“上帝是假命題”,
你的決心曾使我茫然,審美是另一種
品質,在界限外被提起。沒有不解了,
欲望是純正的日子,我想要熱情的
已在辯論中返回,在此之上
索取是水與平衡。你的承擔是
我的承擔。走吧!更高處的信念,
你我都需要的人間,存在的
與比這更存在的,
抵達無須太多糾正。
學院生活
得到是未成形的傳統。你幾乎要接近
我們唯一的語言了,影子在提示中減少
因多余而不足。畢業熱潮中,你始終是喪失激情
的學生,學院生活耗費在敘述的
樓梯上。回去了嗎,你卓越的朋友們
是常常的書寫者,你假設所有的
園子,疏離有親密的體驗,我的身體
我被擁有在無限寬闊的潮水中。這薄弱
是與自己的距離,更加小,更加
無望。日復一日,地鐵接受灰蒙蒙的人
你不是最多的那個。便背上書,匆匆趕去求學的
不是你。二〇一七年,過去每一年都
失去了參考,南邊有新人,你已
不屬于那里。如何排列消磨的限度
你,一個渴望光榮的練習者,究竟
還有多少歧途等待被收回。
再見,世界夫人*
——給陳叢
我年輕的自己離開了我,時代中
游離的人,渴望甘甜的革命氣息
掉在他那支很久的筆上。孱弱的
正確,必將有更好的時光撤退卻
我是不成立的。偶然有光附議了
墻上多余的人,渴望以新的沉默
去寬闊。紙上終究疲乏,寥寥于
并不完整的湖,命名在勘測得到
確認。書生無用,承擔是修辭而
反復言說,言說是虛弱,不足于
每一面鏡子的霜。小路輕薄的夜
頭腦警察被提起,分別仿佛經年
在垮掉的建筑中恢復。恢復仍是
借用的技藝,遺憾總是我大約無
如此的天賦,美之上還有美本身*
等待建構。健康是短暫,偏遭遇
結構的持久令人驚訝,親密關系*
將在更大的界限被討論,緩釋了
困于人間的雨。清潔而寡淡,這
到底的憂愁!冬日磨損,內部的
自我觀賞暗的我,而和解與影子
有你重新的給出:不安分的清醒
要反復成為主題。你曾到達那里
*「再見,世界夫人」:原文「さようなら世界夫人よ」,出自日本地下搖滾樂隊「頭脳警察」單曲「さようなら世界夫人よ」。改編于赫爾曼•黑塞在二戰末期寫的同名詩。
晚禱
剛才它又出現了,真空的不是
未填滿的部分,他為每天的不足
感到遺憾。建構的風景隨時能被
撤銷,他想起曾經渴慕的
幾次面容,在片段的南方
變得清冷。多年來他僥幸于
一些別處的悲憫,在很少的光中
他來到湖邊,可見了,不可見的
忽然的晚禱造訪了他,是年少時
的夜,恐懼家中晦暗的書,
“生命在他里頭”*,不,他不同意
榮耀以天性占據了他,成年后的
積雪,亦無法令他信心。他拒絕的
不愿顯示為一次表述,未開口是
湖最靜的一面,萬物皆有秩序而
激情是不確定的:愛也是
不確定的,它具體,又不具體
在懷疑的時刻降臨,充滿他那顆
敏感與黃昏的心。一個普通的夜
神跡悄然說服了他,如此困難的
外部,新聞屬于不幸的清單,他
終于在短暫的禱告中停留,祈愿
世上多些湖邊的光,在我們承受
的有限中。
2016.11.29 過初陽湖
*出自《圣經•約翰福音1:4》。
駱家塘
荒廢的那些年,我感到痛心。
如今,一絲不用力的影子
從別處回到了我體內。
迫近的細節有尚未告知的
美德,邀請更多水霧加入。
被認真的時候,我漸漸感到:
重復不是多余,塘非塘,
發出者與拜訪者的界限小巧、包容。
而對于我們這樣毫無熱衷的人,
忍受是最接近的母語。
人們偉大并且不乏漫長,完成的是
一些必要的生活,剩下太平
饋贈我不遺余力的慌。
駱家塘一直存在,今后也會
缺少一家書店。
它被借用為一種返回,在儀式中
未來提前到來,像一面鏡子
變得整齊、清晰,讓我想起那個傍晚
曾在受洗中消耗殆盡。
慢慢地,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店
會恢復到原有的位置,而被遮蓋的
也將在水中被沖刷出來。
春色蕩漾,遺憾并非只是
遺憾,它也曾走了很久,最后
回到我的身上。
琴操
夜晚最深的那個生者正飽受
一切開端的徒勞,大地泛著處女的晨。
疾疾之風將我辨認,而思索于
如何睡眠的苦,光線被漫游之人俘獲
成有限,榮耀地穿透、偏移,
美德又將使我暗淡。
十年無雨,渡河的蓑衣潦草,
江湖湖而不盈,白刃刳中來。
嗚!忍受如具體,生活是次要意義
停留最久的無垠。
書寫。每個時代必有無盡的琴操顯現,
真空的真,想象的遠,
紛紛向當下借酒。
*琴操:借《琴操》。傳東漢蔡邕所著琴曲。
火燒云
等待不盡是等待,只是看著天
又暗下去一些。更暗了,仿佛我們之間的
消耗就不再清晰。凌晨四點,是成片的火燒云
令我覺得美是費力,你也看云。風景在
更高處被遺忘,不如這小吧臺的
人工的冷。他們談情,厭棄之外是我
身體快消失的留住,讀諾瓦利斯使夜晚
稍微變輕,與下沉的我
相互擁有而取消。隔壁熱烈卻
缺乏,這索然的生活的蜜汁
總是溢出,甜是危險與
影子,無法克服。不再爭執而終于
普通,這預見般的涼
被反復交代,我們是最后的。
官渡區
途經是一個悖論,當界限透支它
小巧的疲憊,圓潤與消退。
風景將我觀望,昨日之樹
已生出遲疑的露水。
往北是車站,往南是大學城,地鐵上
年輕的人們以背影問候,清白是
少有的,這西南的晨總是晚來。
中間是一些很少的人,重復地出現在
天橋、公交站,每天我與他們的外部
相遇,這偶然的不偶然
無法言語的外來者相似于同一張臉。
后來是古鎮,你憂愁它的命運
是否也會在時間里變瘦,我停下的手
局促于字的縫隙,外面,新的博物館和劇院
將城中村的小沖淡。
我們本無須開口,就像停留過的
不完整的屋瓦,草長得低了,是參差不齊的
路,雪融于雪中是水,你我都曾交換過的
短暫的署名。
家族辭典
這段日子沒有雨,卻異常泥濘。
我頭上的積云縫補著象征的天空。他沉默,
走過的路越來越小,快要走不動了。
有人停下,選塊差不多的石頭就睡了,細細的風
透過比我們久的苔蘚,肌理柔和地舒展。
有時,石頭旁站著一個人,指紋的顏色提示
許多相似承受古往今來的命運,曾經與未來。
海風被隔絕,在堅硬了幾百年的丘陵。
身前是現代,水塘養著烏篷船、水藻, 如今也有珍珠。
祖先在汪洋中,在這塊出生不久的陸地
找到安放休息的山野,它從海里來。
承認自己健忘的呼吸,和離開一樣困惑。
他的影子,在家族的人頭攢動中
越來越瘦了,變得可信、獨立、流著淚。
暮年我回到這里,以身體溫度
重拾一件一件陌生的習俗。
時間分割經驗就像,一片野桉
在靜悄悄的森林開出聲音,隨即被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