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男人的責備
 
我坐上火車
從西安到蒲城 只為給你
送身份證
你總賴我丟了你的東西 只要你
找不到的 都是我拿的
男人總是如此
他們總是對的 女人從來是錯
從古到今 從小民到皇帝
所以才有了紅顏禍水
那是男人丟了江山時候
最好的借口
丟了身份證  和丟了江山
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兩個輕重完全不能并提的事
其實是一回事
 
2.光陰酒吧
 
一個很美的音樂酒吧
叫做光陰
老板是個有過歌星夢的老男人
每晚后場
他也會懷抱吉他登臺
唱上幾首
八九十年代的老歌
給泡在酒吧里的年輕人聽
 
酒吧里擠滿了超短褲
手夾香煙的紋身女孩
荷爾蒙的花朵
在霓虹閃爍
的肌膚上大片地妖嬈綻放
搖擺，喊叫，哼唱
抑或安靜地坐在那里
內心都一樣狂野
我偶然也會進去
和年輕的朋友一起
喝上那么一杯
飲下酒精里的花影和年華
免得青春的回憶太遠
生活太中年

3.坐在世紀金花樹下的女人
 
春天的午后
櫻花如云
鐘樓在前，鼓樓在后
一只鴿子站在飛檐上
突然失憶
忘記了送信的地址
一個女人坐在樹下
把心事翻來翻去地晾曬
車水馬龍的大街
花朵紛紛揚揚
世紀金花的奢華
不知不覺已坐在身下
執迷愛情，或執迷物質
只不過從一個病
換成了另一種病
 
4.撿回家
 
撿回家的感覺
可真是好
撿回一只貓
撿回一盆花
撿回一塊石頭
再撿回一個帥哥
就更好了
 
5.海馬不是馬

海馬在他的血液里
奔跑的夜晚
他都會
去桃花塢唱歌
在一個香艷女人的懷里
馳騁
 
對人類來說，
海馬從來都不是馬
海馬是欲望
 
5.你一走，我的心就空掉了
 
夜幕降臨時我總在唐延路
燈火輝煌的健身中心 和一群
身穿緊身衣  原形畢露的女人
在桃色墊子上 拼命拉扯身體
做瑜伽
今晚我的心突然空掉
像一縷煙消失在風中
心一空 世界也跟著空了
沒有什么是實在的
可以填滿我的心
云朵和花朵
貓和咖啡
火鍋和海鮮……
哪一樣都不能
 
天空的彎月寂寞地掛著
枝頭有多少花朵也都各自孤獨
 
6.相遇
 
我未經召喚 安然  
坐在你的窗邊
啃著紅紅的蘋果  不遠處的
花木 如此賞心悅目
世界也是，只要用愛的眼光
 
春天的風，繞著我們吹
茶是潮的，心是醉的
花妖在桃花樹上
閃過妖媚的臉
你低眉垂眼，假裝在讀魔法
 
一顆燃燒的心 
把另一顆心照得透亮
天空藍得耀眼
即便坐在屋里，我也知道
 
7.我就是有一顆少女心的中年女人

走在大雁塔的人群中
只要看到好看的年輕男人
我就羞澀地以為是在看我
早已忘記自己的四十歲
也不管點亮他目光的
是我身邊的18歲女兒
 
我就是一個忘記年齡的中年女人
和年輕時一樣輕易愛上好看的男人
那些輕浮激蕩的青春
只能和發小追憶
開始凋殘的身體 裹著
一顆不安分的心
 
我就是有一顆少女心的中年女人
打心眼里喜歡著那些年輕的好看男人
那些好看的男人
愛著漂亮小妞的男人
提醒我真的是個貨真價實的中年女人
 
我就是有一顆少女心的中年女人
我從不覺得自己是中年女人
 
8.美好的早晨

鳥在歡叫
陽光翻進窗戶
茉莉花、半夏和薄荷
在陽光中舒展
汽車川流不息 轟隆而過
的聲音
完全可以忽略
薄荷香味清涼霸道
悄悄生長
我在落地窗邊 席地而坐
讀那本實在太厚的書
 
這初夏的早晨
這晨風這明亮的陽光
這微風拂動的窗簾
開滿紅色花朵的另一邊
大床上安睡的少年 伸長四肢 
呼吸香甜
 
世界寧靜美好
因為有書，因為有你
 
9.謊言

那個初夏的早晨
挺早，陽光在白楊樹上跳動
風伸出手 同時翻動每一片葉子
還試圖掀起我的白色長裙
我心事重重，前途一片漆黑
低頭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你喊住我
請我吃路邊早餐
我羞澀地低著頭
不敢看你，也不敢看天
你不會知道我青春的臉上
掩藏了怎樣的黑
你快活又肯定地預言我的人生
如同送我一個好的未來
 
多年后，我才知道
一句好話
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拉住即將奔潰的生命
謊言也是光亮
為絕望的人照出一條
逃生之路
 
10.輪回

我穿著人字木屐  噠噠地
走在濃蔭下
蟬聲震動夏日的酷熱
一波又一波
誰能想到 夏日已經向秋天出發
悄然走在下一個夏天的路上
 
四季像一個圈，來回轉動
但是，誰能推動
我們人生季節的輪回呢
母親無法從老年轉回盛年
我也無法從中年回到青春
謊言
那個初夏的早晨
挺早，陽光在白楊樹上跳動
風伸出手 同時翻動每一片葉子
還試圖掀起我的白色長裙
我心事重重，前途一片漆黑
低頭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你喊住我
請我吃路邊早餐
我羞澀地低著頭
不敢看你，也不敢看天
你不會知道我青春的臉上
掩藏了怎樣的黑
你快活又肯定地預言我的人生
如同送我一個好的未來
 
多年后，我才知道
一句好話
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拉住即將奔潰的生命
謊言也是光亮
為絕望的人照出一條
逃生之路
 
11.禁忌

因為看見了你
我枯寂的心  一下子空了
樹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欲念赫然醒來
 
整個陽光嫣然的午后
氤氳著莫名的憂傷
茶杯沏滿 花香輕浮 
白日在燃燒
 
趕了幾十年的路
遇見太多的人
才看到 花樹下的你
兩顆明白的心 頓時明亮
 
心和心很近，但站在懸崖上
沒有一條可行的道路
 
12.道理
 
親戚們都說
你的腦子壞掉了
 
我從未見過你
你在內蒙古
成吉思汗的鄉下
吹著塞外的風沙
種包谷喂豬而不是喂馬
馳騁沙場
 
微風青苔小河古井青石板
在你心中暗長了四十年
比兒子孫子還要茂盛
以至于年老時長出了你的身體
故鄉 在你心中待不住啦
 
我終于見到你
已經六十歲 坐在
死去父親的堂屋里
風吹日曬黑紅的臉
大漠的風 吹走了你的
青春和潔白
故鄉的雨 在你身體里
每天哭喊著：
葉落歸根，葉落歸根
 
你家門后的河水
還在嘩嘩地流
你的臉皮挺厚
世道人情卻有點薄
沒有一個門洞
可以真的收留你
 
于是你想用婚姻帶你回鄉
就像二十歲 你用婚姻
逃離故鄉
 
13.洗秋

立秋那天的黃昏
母親都要把
一直學不會游泳的我
拎起來 放進屋后的小河里
如放進自家的澡盆那樣
泡一下
美其名曰洗秋
 
恍惚童年的亮光
初秋的夜晚從來不太黑
白云躺在 幽艷的藍色天空上
飄著飄著就睡著了
星星又大又亮 卻只有
月亮能落進河心里
坐在河邊的涼板上
媽媽教我唱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14.小狗跑過的冬天
 
長得像浣熊的兩只小狗
在冬日的夕陽下
幸福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還不忘回頭
向我展示它們獨特的臉
它們跑過的冬天，好美啊
 
15.消失還是謀殺

雨還在下
屋頂上起了白煙
對面那棵枝繁葉茂的泡桐樹
突然不見了
 
只要想到那棵樹 
就像想到一個不說話
卻相互熟悉的鄰居
 
城市里的其它樹
也經常莫名其妙地消失
人如果也這樣被消失呢
會不會叫做謀殺

作者簡介：

陳紅，陜西省作協會員。著有散文集《活成你想要的樣子》，報告文學《桃李天下》等。為電影《云中誰寄錦書來》片尾曲《一封情書》作詞，另有《貓性的女人》等隨筆散見報刊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