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
 
語言圍攏過來，都在互相傳遞消息
一場秋雨一場寒。寒風輕吹
詩里的城市搖了搖，晃了晃
歌聲金黃，跌跌撞撞，從KTV涌出來
打著口哨和響指
絕塵而去
 
夜晚的尾巴越長越長
纏繞在燈光上
路燈是驚慌失措的魚群
向我涌來
包圍了體內的潮汐
 
月亮感冒了
匍匐在饒恕的胸口
咳嗽，玉體顫栗
地面也搖曳不停
鳥鳴拿起卷尺，開始丈量
內心的漣漪
 
短發，微胖，一位中年婦女
從小區垃圾桶里直起腰來
旁邊板車上的戰利品
開始喧嘩，并且鼓掌、吶喊，
最淘氣的尖叫聲
和樓宇并肩站立
 
從最底層來自的幸福，平靜地笑了
她的微笑宛如一束光芒
彎彎曲曲
從夜晚的刀傷上走過
 
霜降
 
從家鄉到謀生的地方
也是從肉體到靈魂的距離
今日霜降
我種下三千里思念后
再遞給潮濕一盞燈光
 
秋雨依然很瘦
黃土高原裹緊民謠
取暖
一個在外奔命的人
他體內的山梁、溝峁
都是無家可歸的浪子
 
風是孤兒，收起羊皮經卷
乳名按時落下
寒冷一層壓著一層
和羊毛一樣白
 
怕母親寒冷
就在她身邊挖了一個坑
埋下幾縷陽光
 
才發現
 
黃昏。秋夜。未知的旅途
才發現失蹤多年的駝鈴
圓圓的，月亮一般
躲在在杯子里閉關，修煉，一臉肅穆
只見沉默有很多手，牽著召喚
在傷口上跺腳、散步
 
暮鼓。晨鐘。落葉凋零
才發現城市已經到了壯年
在詞典里生兒育女
只有路燈還是老樣子，喜歡
在黑水河里擺放自己和山巒
雜亂無章，且有些生銹的絕望
 
霓虹燈。灰燼。
才發現理想一點都不遙遠
在別人家的陽臺上獨自妖嬈
飛吻低矮的夜空
嘲笑我中年的困境、不死之心
 
行道樹因為用情太深
秀發一夜脫掉
裸露出生活的哲學
才發現秋風主宰了波浪的銘文
才發現高樓大廈可以折疊
折疊成手指大小后
可以在掌中把玩
也可以裝進口袋避暖
 
手掌太小，捂不住生活的真相
手指太窄，但時間光滑無比
才發現囊中的的光芒
都早已逃跑到了遠方，他們勤勞、本分
有的含淚抗起鄉愁奔跑
有的掛滿樹梢
 
轉過一個拐角，眼前的街道
豁然開朗，寬廣，平坦，筆直
才發現有光真好
趕跑了黑暗這只老虎
才發現手紋上早到的明天真好
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才發現活著更好 
 
燈
 
皺眉。這是最好的時間
也是最壞的時間
 
降下成群的使者
也降下成群的魔鬼
 
降下風云、雨雪和電閃雷鳴
也降下祝福和來世的消息
 
火光是寂寞和空曠的統帥
屹立成一滴倔強的血
 
從不嫌棄誰
也從來不討厭誰
 
該來的來了，也不歡迎
該走的走了，也不相送
 
眾生平等，窮人富人都是兄弟
慈悲為懷，螞蟻大象都是朋友
 
花開花落，一天就是一年
杜鵑啼血，一天也是一生
 
聽秋雨
 
這是誰失蹤了
這么多的聲音滿世界尋找
 
這是誰在哭泣
這么多的神來安慰
 
這是誰心中的怒火振翅高飛
這么多的諾言從天而降
 
這是誰的詩行仍然有余溫
這么多人忙著給自己雕刻墓碑
 
這是誰的不死之心忙著遇見自己
這么多的島嶼含笑不語
  
驚嚇
 
有寬有窄，有長有短
夜晚的嘴巴很多
每張嘴里都有
一千條舌頭，依舊在訴說
懸在半空中的靜謐
 
用一綹秋風，把夜晚分成許多
留白，反正格子很多，而且
還都空著
可以盡情的擺放生命
精彩的部分
這里可以放置得失、榮辱
那里可以擺放歡愉和疼痛
 
只剩下最大一處空白
我還沒有說出最想安放的詞語
我體內的猛虎還沒有
跑出來
新月驚訝地怪叫了一聲
 
受到驚嚇，星辰
撲簌簌紛紛凋零
整整一夜
還沒有落滿一聲霹靂
 
看，地獄從天國里肇事逃逸
從飄渺的云中返回堅實的地面
穿著蝙蝠的衣裳
  
囈語
 
咳嗽。尖銳轉身離去。
日落西山，是誰今夜把包袱扔掉？
 
風吹影亂。星星躺在天宇的懷里
睡著了
囈語不停。年華飛逝，
很快匯成一條河水
唱著歌，流向云的唇
 
他們從不喊出疼痛，風也累了
倒在樓群的皺紋里
很快響起了鼾聲，還沒來得及
做夢
 
雨中的飛笛，割傷一盞燈火
孤獨高過山崗，沒有一處詞語
可供我歇息
只能靠在夜晚的肩上
 
天園背叛后，和我漸行漸遠
地獄離我越來越近
真的，夜晚很黑很黑
我成為最黑的部分，意料之中的事很多
譬如，徹夜難眠
注視一群野鬼，不但亂喊亂叫
而且還不停的盜取我內心
僅有的一些光明
  
嘆息

為什么你叫嘆息呢
這是流水在勸慰爐火
他們的語言色彩斑斕
且都落滿了塵埃
 
在呼和吸之間
下了一場最好的大雪
夜，年紀大了
拄著一縷星光作為拐杖
蹣跚前行
夜是個美髯公，胡須
和孤獨一樣長
系在經年漩渦的脖子上
 
也經常和一聲汽笛比美
也和幾位倔強爭論高低
流水不忍
今夜或者送他一些禮物
寶馬良駒、江山和馬鞭
一場八千里的大風
 
作者簡介：
馬永珍，男，先后在《民族文學》《詩刊》《星星》《北京文學》《作家文摘》等報刊發表作品大量作品，詩集正在出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