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和浩特，想一個躲雨的人
 
北京暴雨，我想起你
詢問自動售票機時
變成一顆熟透的老山楂
 
吃慶豐包子，蝦仁餡兒
今天獎勵自己
 
旅店滿房，不能容納，你
一瘸一拐的腿，柱著
無家可歸的城市
 
推單車上天橋
一車筐含淚的情緒太重
 
百度地圖指引
你，走在路上
沒有終點
 
春
 
痛飲春風，醉到不知秋冬
我的皮膚漸淺，淡出
草長鶯飛，沉落奶罐
析凝一灘陽光
 
推開冬天沉寂的窗戶
天空打了個哈欠
 
夏的隨想曲
 
磚碎了一塊兒
草長出大地的肚臍
竹竿拴上紅頭繩
夏天回到六歲的夏天
 
鐵壺燒開水銹味
“吱——”朝天哭泣
禾苗彎成一個
悲憫的弧度
 
冬
 
日出困倦，起晚
清晨眼角的陰翳，流淌
海水將城市浸沒
 
閑坐爐火蒸溫暖空氣之上
黎明雀巢不安于室喧囂
削割白霜青色劃破
一個三角形
 
冬晨
 
月光踩下一只刺猬
早晨的黑和傍晚的白
捻亮門縫
燈影搖搖晃晃出走
盤碗長出青色的聲音
舀湖水，疼痛
咬碎目光
熟悉的衣領
睡在頸窩的溫柔
 
雪，或者其他
 
一把鹽摩擦空氣
牙根兒升起清新的味道
咬碎冬天的硬幣，像甜棗
眼鏡沉睡，世界走入世界
拄著朦朧的目光
淹沒一張紙難以啟齒的戰栗
寂靜坐在屋頂上
撿著跌地的雪片
 
贊美詩
 
茍安如松枝與沉沉的風聲
于纖毫之末舞蹈，憐惜厚實的脆弱
自豪如金剛石折射光，太陽，熾熱的火
黑暗化作潺潺溪流，蜿蜒而去
水脫落巖壁，葉剝離樹
風從身上卸下，無影無蹤
肌膚閃著月的瑩白
將獻祭一盞嘆息的燈
光進入身體
沉睡你的靈魂
 
我知道失眠后
 
凌晨四點醒來，對面樓房
窗戶幽幽凝視，我與天色
俱融為藍墨水，潤澤夢
干涸的尖叫
 
鉆石敲碎永遠的謊言
信任無處容身，逃進
一身正氣的西裝
威風凜凜。生活
悲欣交集，多了只剩
魚干癟的索然無味
 
追求
 
他低聲呼喚名字，囁嚅著
哀憐的蝴蝶
怎么忍心，拒絕潮濕的記憶
青石板倒映面容
 
不可捉摸的事物，茫茫霧里
極盡乞求，歌聲脫掉悠長
一片一片貼在你身上
記憶停留遠山的目光
 
如果沒有全部
就抱一片私有的雪
沉睡，落在身旁，像羽毛
吹落空無的白
 
桃花無言
 
桃花說：
“我們是春天漂泊的淚”
局促枝頭，淡開
黃昏的悲哀，巨大的帆
 
瓣尖的嬌羞
以風的震顫，掠過
一個荒蕪的人
 
細蕊的影子
攪動春的時間
駛向酣睡的喧囂
 
路過的樓房
 
油漬描繪時間延伸的皺紋
雨以沉默濺玻璃
鍋鏟翻炒單調的寂寞
 
欲火擦亮鎢絲細細的呻吟
黃，黃成橙子，黃成落日的囈語
黑色紙板，窗框盛顏料
舀起宇宙的安靜
 
午夜
 
建筑卡車駛過凌晨
街道承載不住重力
寂靜轟隆作響
流淌兩束蒼白的淚
 
淚水的盡頭
五十粒安眠藥，她合上
夜的眼皮
將丈夫半生辱罵帶入地底
刺得泥土汗涔涔
吐出一層霜
 
買菜
 
她看著兩個壞橘子
怒氣生長
長到像便宜幾毛錢
超市排起的隊
賣菜的老嫗，經常
塞給她一把參差不齊的菜
 
她說 那是我小學同學
學雷鋒，每人拿一個雞蛋
只有她，偷偷攢七八個
老師表揚，她笑得像花
那時，那些農村雞蛋
不知被誰吃了
后來，補習一年，沒考上
水果賣了她半生
 
她還是去那家菜店
任女人把生活塞進塑料袋
 
學校四則
 
1、放學
 
每天，我就像
樹干逐漸中空
夜晚，塞滿風的嗚咽
撿不起的目光
按在地面一個個指紋
 
2、夜
 
風從去年的手套
取出月光
枕頭飲飽眼淚
夜晚，變成一堆雪
埋葬我的頭顱
 
3、課堂
 
筆記吃掉
理性，變成藥丸
舔舐海腥味的空氣
醒來，世界落下迷惘
像祖母丟失的披肩
 
4、午后
 
夏天的風很濃
想到死亡
薄荷糖跳水
話音灑了一地
陽光開始無聊

原載于《草原》2020年第十二期
 
個人簡介：張澤英，2001年出生，內蒙古巴彥淖爾人，現就讀于內蒙古大學，有作品發表于《草原》、《內蒙古女子詩歌雙年選》、《內蒙古女子散文雙年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