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街道
我飄向柏林的秋天
卷進發黃的扉頁。
這恰是萊布尼茨大道的街角
它剪裁下來的傍晚
有一點傾斜。
落葉的味道
在康德大街上散開如潮。
不遠處的列車有一次吞吐
它的側影短小破舊
彎于歲月殘留的長度。
盡頭正是叔本華小巷
萬湖托起昨天的夕陽。
樹林背著湖岸奔跑
跑向山后搖著燈光的教堂。
教堂的尖頂如長鞭揮舞
天空的脊背如此疼痛。
我看到歌德大街上的梧桐樹
散下燒焦的稿紙 。
我聽到席勒大街里的劇院
傳來寒冷的低唱。
我稍加踟躇
就拐進海涅大街的咖啡屋
迷失于那沸騰的專一的苦。
沉睡的字母,
在大地的塑形中蘇醒。
漸長的秋夜將黑色凝住,
又用金色的筆尖種下星光。
我在星光羅布的棋盤上行走
穿過沉重而古老的陣陣風暴。
秋天的心臟躍出火焰,
那是燃燒的群鳥,竭力怒號。
安娜和我的鄉愁
我在柏林認識安娜
一位年老的藝術家
她在每一道皺紋里藏滿幻想
藏滿哭泣的鮮花 ,和
折翼的云朵。
她年輕的時候去過北京
她說灰色的胡同外
有灰矮的墻。
她用畫筆重復那次旅行
每個細節都游走在夢中.
大紅的城門
衰敗的平房
她的戀人站在老槐樹下
樹梢上的風箏浸滿月光。
精靈的畫筆如跛腳的天馬
駛入我更深的鄉愁,已遺落的家。
安娜的秋風吹過阿爾卑斯的山脈
卻吹不動我兒時的風車
倒轉回昨天的位置。
在異鄉轟鳴的瓦礫中
我努力撿拾別人的碎片,
拼貼自己的傳說和祖母的童話。
黑啤酒
柏林包在黑衣里
柏林活在冬季。
柏林把黑啤酒咽進良心
又用它來澆灌廢墟。
杯中有靈魂的倒影
一個城市的靈魂
被死亡裹挾的靈魂
需要更深的黑色漂洗。
黑啤酒的聲音有一點低啞
它在杯中夢囈
道出一個個嚴肅的議題。
它帶著灼傷的疤痕舞蹈
把潮濕的哀怨封進寂寞的樹林。
黑啤酒滲進柏林人的血液
滲進寒風的每一道縫隙。
它滲進書架,就化為哲學
它滲入地鐵,就淪為搖擺。
它流出琴鍵上的秩序
它醉倒旋轉的詞句
它淌出劫后余生的愛情
只是存在杯底的記憶還在大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