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盒箱對望

一個鬼魂 在骨灰盒的別墅里

與遠方的另一個小箱子

依依遙遙對望

 

傍晚一只碗突然跌落

心中一驚！深夜那顆老心臟

停止了跳動

許多秘密沒有來得及告訴他人

 

一個藏寶箱埋在了樹下

那棵樹就在那里！

顫抖的食指彎曲著沒有伸直

 

骨灰盒 煙飄塵落 裝著天空

藏寶箱 紙醉金迷 裝著大地

一個小盒 一個小箱

乾坤裝在其中

 

只是，骨灰盒前人鬼哭笑喧嘩

而藏寶箱里輝煌的財富

寂寞得無人知曉

 

02

馴 化

把一只猴子馴化成人的實驗

失敗了

把一個人馴化成狼的實驗

卻成功了

 

因為猴子 穿不了西裝！

而人 生下來皮膚上就生長毛發

兩顆犬齒藏在嘴唇后面

津津有味地吃肉

 

既然人是最好的實驗工具

那就開始吧！

把人馴化成豺狼虎豹 蛇蝎鼠蚊

甚至妖魔鬼怪

 

只要進行了三項教育

一是蒙昧 二是貪婪 三是嗜血

人，就會異化得非常完美

人類學的黑板上漂浮著幾條曲線

諾亞方舟揚帆起航

 

核彈 正在密謀翻天覆地

人類 正在馴化人類

孩子們的迪士尼樂園也將馴化成

侏羅紀公園

 

03

蛛 蝶 鳥

自由，就是看不見牢籠

但不等于沒有！

這一次 蝴蝶撞上了

牢籠薄薄的一層 比微風還薄

 

蜘蛛架起一張大網

蝴蝶飛 蜘蛛就無可奈何

只有停住 蝴蝶才是一碟烤肉

 

蝴蝶在網上望著天空

現在的牢籠柔軟而又堅韌

翅膀的鱗片

發出聲聲哀鳴五彩繽紛

 

蝴蝶掙扎著彈響了縱橫琴弦

一只小鳥聽到了廣陵散

嵇康又在這里遇難？

 

小鳥！搏擊長空 沖了過去

蜘蛛網稀里嘩啦

碎了！

絲絲牢籠 剪不斷理還亂

 

04

月影寫意

月亮下面

我的影子沒有清晰的眉目

好一副寫意畫

筆意清潤 在地上展開

 

我看我的影子

是孔子？是老子？是墨子？

我再彎腰細細端詳

是官員？是學者？是囚犯？

 

月光潑墨 揮灑寫意

我看樹的影子翻卷云團

鳥的影子是一塊逃竄的石頭

 

我的嘆息也被月光描繪了出來

五更的炊煙在草叢里繚繞

 

影子慢慢地變幻著。

我想知道 我的神似 像誰？

忽然 烏云遮月 影子逃之夭夭

蒼天！讓我頓悟：

有意何必有形！

 

05

逼 近

逼近，不可抗拒地持續著

一秒一秒 一點一點 一步一步

 

并不急促 也不虛張形勢

而是慢慢地慢慢地靠攏過來

 

影子慢慢地移動

抬頭一看 一道陽光普照

烏云慢慢地移動

低頭一看 一地污泥橫流

微風慢慢地移動

回頭一看 一樹落葉翻飛

 

還有腳步聲 慢慢地移動

十分倔強 飄蕩著皮鞋的味道

環顧四處無人

只聽到胸膛里“撲通 撲通”

 

逼近，不離不棄

觸摸不到 又擺脫不掉

終有一天！逼近會徹底逼近

一顆微粒

讓一切都沒有距離

 

06

夢游者

他

在這個時候 是只蝴蝶

起床 推門 兩腳踏入小巷

他開始飛翔

 

一個窗口，吐出一團烏云

烏云里有一陣爭吵

討論雨滴和淚滴的重量

蝴蝶迅速逃離

怕被水淋濕翅膀

 

飛遍東西南北 飛進一間工廠

他被制成了一枚標本

這只自由而美麗的蝴蝶啊

鏡框是他的故鄉

 

他從外面回來后 繼續睡覺

醒來 他說

騎著夢在床上奔走

沒有走出房門

但他的那雙鞋卻沾滿了月光

 

07

瓶子碎了

有一個瓶子

一個有名有姓的瓶子 裝模作樣

看來 我似乎是一個人

 

瓶子里：

裝著油鹽醬醋

要生活就要調嘴弄舌。

還裝著神湯圣藥

不喝就走不出這道大門。

從來不缺醉生夢死

懂得去享用就會升官發財。

更多的是一堆莫名其妙

五臟六腑長滿了狼牙和雞毛。

 

用一念做的瓶子插入一根斷枝

竟然有了萬萬歲的欲望

當遇上某一個瞬間

瓶子，這個藏污納垢的軀殼

破碎了！

我！隆重而出

 

08

黑血

我的血液很新鮮

一朵大紅花正在怒放

芳香伴隨靈魂留下疏影橫斜

 

那夜我的指尖哭出血滴

只因疾風切割青草

只因燈光有刺

有那么幾滴落上白紙

 

早晨。

紅紅的一團趴在小窗上看我

我那幾滴鮮血變了顏色

這鮮紅的血啊！

怎么會被太陽曬黑

 

我全身的血液兵慌馬亂

涌向心臟 擂響戰鼓⋯⋯

 

09

顛來倒去

一只手翻轉一個玻璃沙漏

我高高在上

不久！

落了下來

那只手又翻轉沙漏

我從高處又落了下來

 

一次又一次 一天又一天

我看到

天空也是一個不停轉動的沙漏

轉過來 白天流盡

再翻過去 黑夜流盡

 

我向往沙漏外面的生活

不擁擠！

可以御風千里

可以讓一群眼珠又紅又腫

 

那只大手把我顛來倒去。

我只是一顆沙粒

一顆比地球大一點點的小沙粒

呂貴品，1956年出生，祖籍山東諸城，生長于東北吉林，現為中國通俗文藝研究會詩歌委員會主任。1980年代初曾獲《萌芽》《青春》《青年文學》等雜志優秀作品獎。1986年與徐敬亞等人發起聲震全國的“1986中國現代主義詩歌流派大展”。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星星》《詩選刊》等文學期刊和各類詩歌選本。2010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呂貴品詩選集》，2016年由海天出版社出版《呂貴品詩文集》（5卷），分別是《丁香花開》《好風不動》《藍血愛情》《井底之鞋》和《閉口藏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