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發現 | 沐昫：不化妝的詩（組詩）

 

　　編者按

　　沐昫的《不化妝的詩》，有著新古典寫作的雅致與飄逸。詩是語言的藝術，沐昫的詩藝朗闊挺拔，有孜孜以求的鉆研探索。而所謂“不化妝的詩”其實是對待生活、對待寫作的一種真誠的態度，一種不戴面具的審慎對視。儒雅與煙火氣同構是一種書寫冒險，希望沐昫在冒險的路上無所畏懼，一路高歌猛進。

 

不化妝的詩

 

作者：沐昫

 

不化妝的詩

 

朋友剛印好的神秘、驕傲與現實

放在那里

一百多首

不化妝的詩歌

翻完這本詩集

像一本合不攏的扇子

把流云翻得很亂

平面的世界盛放不下

那么多化了蛹的名詞與動詞

 

攀登星星的勇者

 

五指就算大得像翅膀

人也上不了高天

御不了風。勇者只憑一根細索

和雙手，每隔十米鉤住一顆

掛在峭壁上的星星

 

兩條胳膊，一雙腿

用力地鉗住這根生命線

蹚過銀河，從織女星爬向牛郎星

再蕩到月亮

 

他從不往下看。往下看

是從肩膀上滾落的無數的

慌張的海洋

他知道，登上頂峰還太早

自己還不能像日出一樣閃耀

 

想知道凌霄寶殿住著多少神仙

這條鵲橋就得架多長

他每流下一滴汗水

大地就被踏得低一些

 

淘米，一件溫潤的差事

 

白色的飽滿還在集體酣睡

待雙掌攪翻天地

純白，就是無罪了嗎

聽小珍珠“簌簌”地把自己磨亮

頗有些大浪淘沙之意境

喝飽清水，抖落一身乳漆

沙、石、灰燼、種皮也盡數抖落下來

隨白水“嘩啦啦”瀉地

可以想象，電飯煲里烘托百味的甜香

最終將占據你腹中最大的分量

再過一道水吧

溫潤都溢出來了。十指彎彎

一灣清泉，兩座五指山

若不是親身揉洗，你怎會知道

這一粒粒剔透玲瓏的小珍珠

竟然也會蒙塵。洗去我們面目上

年復一年的征塵

我們擁有的，本就是晶瑩

 

寒露，秋思寄南

 

每一個北漂的臉上，風在雕刻棱角

向下是露水，向上是炊煙

是像泥土一樣沉淀，還是留一片遼闊

來放生鴻雁無邊的遙望

 

望南方，青蛙仍在殘荷下鬧雨

游船尚能過三峽，衰蘭仍在濃蔭下

安禪入定。斑鳩仍在竹林里

一節一節敲打秋韻

 

在北方，我看到寒鴉把天空馱得很低

低過枯草，低過牛羊

農人在麥田里匆匆回收夏天的伏筆

滿目金黃，同是衰敗與絢爛

 

明月照過的窗子應該適合懷想

我鋪開一張泛黃的田野

把秋天寫高，寫淡，寫遠

把一片關外的秋聲寄回去

 

讓你知道樹葉無對，唯木葉爾

木的蕭瑟剝落了葉的舒卷

讓你知道我走過的命運的枝杈

一顆心臟，在大地的脈搏里還陽

 

讓你知道木葉在風中抱成一團狐貍

狐貍一跳，秋天就醒了。寒露時節

薄衣把冷風穿進袖子。秋神

會還給望鄉的雙眼一次濕潤

 

第一次抒情

 

一朵濃艷的詩句絕非天然

被命中的蝴蝶吻過之前

風景屬于村莊，不屬于詩人

旅行家早就把好山好水走了個遍

剩余山水，留給低頭打字的詩人

傳說，鳥兒在不飛的時候退化為人

準確地說，變作一個孩子

在灘涂上由著性子

搬運它樹枝狀的小腳印

在沒有人喊他的時候，高處那塊石頭

從未想過自己是泰山

 

我在三百首中尋典故，拿著放大鏡

誤入一個巖洞，刻著日月

狩獵、巫蠱與戰爭

一地猩紅撲入鼻子與雙眼

母親誕下孩子——生命第一次破曉

“嗚哇嗚哇”的哭聲才是生命的第一次抒情

 

草原上的來客

 

草原上放牧歸來的塔娜

我幾次赴天涯

你才認出遠方的雁

群山酣睡，不時抖擻鬃毛

而你在溪邊飲馬

藍天、白云、綠草，你家鄉的一切都很素雅

無韁的馬駒，低嗅著青草氣

只有我不被露珠點亮，像個異客

掬水洗去征塵，靈魂方能清亮。我知道

沒有一個遠方足夠盛放全部的繁星

開始是一粒草籽，后來是草原

沒有一次朝圣會因天氣而告一段落

開始是一滴雨

后來是旋渦

 

人間長河

 

當我聊起那些青春，那些荒唐

總怪水太急，灘太險

等不了桃花與人面

你撿起一粒沙子，找不到峭壁的棱角

上游的故事，總是語焉不詳

紅塵的酒，撞出愁腸一道道波折

蜃樓的遠方，是彷徨暫時的解藥

偶爾，也有一聲聲鳥鳴

從熟透的夜空落地

逝去的同伴教給活著的我們一些成長

稻穗嘛，總是一粒一粒結成秋天

 

請別催促，我曾經信奉的花火

再短暫一些。待我停下金絲雀釋放的飛翔

脫下疲憊、沉重、寂寞的霞光

枕在你肩膀聊起這些

我的人間，早已流遠

 

雪一直在下

 

二十年來，雪一直在下

在滿洲里，或更北一些的地方

界碑，誰也不能挪動一寸

我已不能再向北

觸摸更刺骨的東西

西伯利亞冷杉，或極光

 

母親，長城外我經歷了真正的大雪

摧垮了森林，凍結了湖海

打不著任何一盞火

一朵春花也不會早放

 

你卻突然說起電話那頭的天空

雪，也一直在下

從我北漂那一天起

從沒停過

 

曾經豆蔻年華的少女

 

永遠有仙子在天上曬衣裳

是夏紗   還是嫁紗

你也曾抬頭望天，發出這樣的感嘆

 

那條船遲遲不來接你

你一個人坐在大青石上，聽浪

你用詩句吟詠一滴淚，墨色未干

寄到洛陽要很遠，超越思念的極限

一個熟透的女人，結出一串孩子

綠蔭很滿，熟透的李子隨孩子們在地上撿

把子夜的潮水錯當作馬蹄聲的時候

你仍未相信鏡子里的時間

 

曾經豆蔻年華的少女啊

我仿佛整整做了一個十年的夢

夢見風雨過后的揚州，二十四橋月下

我在你如水的臉龐撫摸到

那愛情枯萎的模樣

 

青蛙是刺客

 

雨后到處都是流動的河

小草、柳樹、云朵

在青蛙的眼中滴溜溜旋轉

而殺死一只蟲子的全部罪名

是它躍起的一個瞬間

妄圖吞下太陽

 

利箭無聲，驚雷震響

沒人在意一場小小的謀殺案

一整片天空的余音里面

斑鳩在風中摔碎了影子

 

刊于《草原》2021年第8期

 

作者簡介

沐昫，本名楊學敬，1997年出生。內蒙古大學在讀研究生，流觴亭詩社、梅蘭詩社成員。作品見于《中國校園文學》《中國漢詩》《青年詩人》《天津詩人》《山東詩歌》等刊物，偶有獲獎。

 

作者：沐昫

來源：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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