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棟超詩20首
作者:郭棟超
1.《木魚岸花》
桃花、梨花招搖滿樹
水草頭頂花蕊
顫抖著,水紋遠去
記憶力七秒的魚
游動著,一生都不合目
快樂嗎?稍縱即逝
煩惱嗎?蜻蜒點水
蜻蜓點水,碰落了嫩花
飄然入泥,入泥的花兒
開開落落,緣起緣滅
露水閃爍,不是它的淚滴
坐在油畫中的亭子里
寺廟的木魚
一聲一聲,忽遠忽近
魚兒搖尾而游
落英遍岸
無風,獨坐,不惹塵埃
清醒著,雜念不起
滋生的草兒漫過腳踝
霧氣中的小路
蜿蜒著,鋪向山脊
陽光透過疏枝
亮了石屋
蝶舞,撫觸著亂發
蜜蜂飛過,香甜直達心底
2. 《忘憂的歡伯》
杜康家黃橙橙的米粒淋濕了
不再橙黃的米粒霉變著生香
來吧 沙場點兵酒灑壯行
獨行 雞棲于樹凡世的溫暖
熱淚拋了 一江東流
清麗悠揚 不在寂寂如煙
遠遠的 行著兩個奇葩
詩酒 金風玉露相逢
電閃雷鳴的傳奇
風云聚會 唐突著塵世喧喧
是誰把酒醉吟穿透肺腑
詩文散遍酒香
是誰問松因何醉棄馬松邊把盞不覺沙洲寒
口角噙香 相思淚斜陽里
不曾風干
世間閑客 也無風雨也無晴
大排擋 赤膊露肩
杜康兄 扶我 大漠云煙有無否
夕陽下 是否是否還是山外著山
3.《草原等我》
車 月下 閃過
池塘 溝谷 噤口的村莊
一個又一個村莊
透著亮
亦不能駐足
它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家鄉
異域 天上無雨
墻上 描畫作態菊花的影
獨處 思念經不起風
夜里 越吹越冷
站臺 突然黯淡
軌道長長 蜿蜒過往的殘片
草原 馬馱著重
奔著蒼茫
原的遠邊 隱隱約約太陽的光
北方 降溫了
下雪了 娘娘家家的
煙波浩渺中立著
冷庫似的天地 誰為你披上外衣
曾經的昨日及昨日
也是雪飄的季節
風折斷枝杈
情義的樹干
青墨地作詩作畫
累了的夢中
你披上的該不會是婚紗
盤根錯節的樹
是不是說開就開
荔枝熟了 辭枝自落
奔馬 披頭散發
那個森林里走出的人呀
等我 等我 等我
4.《陶公 等等我》
夕陽 漸近西山
酒溫日寒
悄然而去 古道
屈原 曹植 李白 棄疾
談笑安黎元 天上人間
魚山聞梵
陶公 秋菊可佳
歸鳥鳴東軒
高粱紅了么
野色穿窗
雪花似有似無
點香焚爐
梅開時節
遁入桃花林處
心止靜默
忘了接人亭
陶公 等等我
手撫孤松安
策杖登山
芳菊開林耀
且落又放
5.《佛燈 幽幽的眼睛》(組詩)
那石頭以及那碑文
每削一刀 飛濺碎屑
你感知不了疼痛
刻碑人刻著銘文
天冷 沒有
一絲一毫溫情
黃土中 都將
慢慢化做塵埃
立于墳前的石塊
風吹雨淋
佛燈 幽幽的眼睛
聽到祈禱最多的
是墻壁
太多的祝詞
脫落了墻壁
祈禱的人
仍在祈禱
出門時弄丟了嘴唇
佛燈幽幽的眼睛
知冷知熱的樹葉飄飄
只是到冬季
你才不厭惡
蟲鳴的喧囂
只有風吹落了樹枝
你卻找不到了
知冷知熱的樹葉飄飄
撿起所能撿到的干柴
暗夜點燃一堆山火
只是一堆山火
想念太陽
那溫暖又奔放的太陽
6.《孕育了一冬的歌,心動怦然》
你會不會接納我,
這并不重要。
掙扎了一冬的奴隸,
雪藏著孕育的歌,
突然唱響。
溝谷、江湖、山巒,
你聽沒聽到,
都是我的心動怦然。
每一句歌詞,
懸掛枝頭哪怕一時,
這就夠了。
粉紅的應和,
粉紅的你我,
我知道,這便是
又一個季節。
我命名你的名字,
叫做春。
遠遠近近飄漫的,
都是奔放,
這就夠了,
都會心動怦然。
7.《真誠》
從地球可以看到
另一個星辰,
所有的鳥兒都在說:
我想你了。
憂傷以及眼淚,
穿透隙縫。
聲音此起彼落,
我把我從睡夢中扭醒,
合唱狂暴且又熱烈。
這一刻,我聽到了
它們都在說著
我愛你。
愛,
遙遠的只是一條銀河
8.《閱讀》
秋陽迷蒙醉眼,
白浪輕拍,
腥味的海岸。
鴿子踩著青綠,
走近大海,
海鷗煽動,
晨曦柔順的光亮。
帆船潔白,
黛赭的深海,
每一座閣樓,
以及每一個村莊,
樹葉撫摸,
一塵不染。
無雨,
淡黃、淡黃的草地上,
素衣飄飄,
那個人遺世獨立。
一把花格格的傘,
琴音鳥鳴,
大山托著小路,
由遠及近,
閱讀天空大海帆船。
9.《青 苔》
丁香,羞答答的開了。
青石板,
臥伏了多少年。
草鞋、木履、牛蹄、馬鳴、人聲,
雨中映出元朝、明朝、清朝。
女人的大腳,
婀娜的裙衣,
好像還有撐著紙傘的姑娘。
青樓傷過的歌女,
贖金爛在夾墻。
戲子如泣如訴,
誰的身世。
老太爺掀了誰的蓋頭,
珠粉淚中脫落。
偶爾閃了塊云彩,
柔光修飾著古院。
到來,純粹是個偶然。
邂遇,只是一轉角。
遇見了明清的厚重,
天井的明亮,
舊日碼頭,
墻縫蕨類風吹水涌。
滴水的屋檐角,
斜倚了麗人幾許的盼歸。
柳堤如煙,
朦朧的還有過往。
溫柔的豈止是緣遇,
還有時光。
踱步,古巷遠了。
歲月,
門前的那條河,
原本是大江。
10.《蒼桑只在心田霉變》
天空以及春天都是嶄新,
瓦藍下,一切溫情。
暖和從土里澎湃即將躍躍欲試的生命,
雨水落在河上,
水泡幻影,岸邊紅傘。
歲月不語,
我想起不化的北冰洋,
可故鄉的老槐樹,
注定是我的永遠。
它的綻放,是我的童年。
只在我的童年嗎?
那是那一季的童年。
如果,只是童話,
一閃而過,
越舍不得離去,
卻必須丟下分開。
就這樣義無反顧,
一個人的異域,
關起門來獨言獨語。
自言自語后,蒼桑滋長,
它不在臉上,
種上了,就不能抹去。
如今,它只在心田霉變。
11.《黃昏》
清晨,我悄悄走出房門,
靜靜地站著,提著嶄新的木琴。
旭日、水珠,一群鳥驚醒桃林,
偏偏使我憶起昔日的黃昏,
夕陽燃著,象耀眼的鎏金。
藍寶石的光,在心中留下印痕,
久久地凝視著希望的星辰,
好似守護著夢也似的命運。
你我玫瑰色的小路上走著,
清風輕輕拽著飄動的衣襟,
那時節、那片刻、那黃昏,
多少次催開額頭的皺紋。
盤古千年的頑石,
聽不厭池塘里聲聲蛙鳴。
多少次揮手,
怎么也告別不了家鄉梧桐樹那片片的生動。
爹咀嚼著我的頑皮,
娘珍藏著我的童真。
12.《風,帶我穿過沙漠》
落葉,石上沉靜成孤舟。
熱浪啃嚙沼澤,
怒濤,排壑靜沒著散失。
胡楊林青綠后,
倒了又青,
那情、那思、那意,
巨蟒盤旋摩挲。
一次次追問:
“你要的是什么?”
我是誰?誰是我?
靈魂包裹著,似燃未燃。
山嶺花開,水呀,
穿不過沙漠。
大雁咻咻,吞吃游人投食,
不再快如驚雷,
不再南飛,
喘息著,野兔逃過狼口。
冬,
峰從飛處飛來,
泉自冷時冷起,
紅爐雪融,無限輪替。
獨坐,那思、那情、那意,
升騰著水汽。
輕輕地、輕輕地落下,
穿過沙漠,
風溫柔的手臂,
展翼,心無掛礙。
13.《天問》
一匹衰敗的瘦馬奔至懸崖,
抖動鬃毛,
岸邊的綠草,
是挑逗或是招搖。
孤獨的歌者,
佇立路邊,
那遠逝的琴音,
是凝固或是飄散。
牧人的長鞭,
抽打水面,
那濺起的浪花,
是長存在還是瞬間。
海上的白云,
隨風搖曳,
那舞動的身姿,
是雕塑或是殘片。
是不是一切堅固的東西都會毀滅,
是不是一切虛無的東西才會永恒?
14.《一山一河佳肴醉了,醉了》
山劃出那縷白色粘稠血液,
濃密著阻斷。
藍色如黑的眸子,
不帶一絲塵世氣息。
古道瘦馬,敲打,
越走越遠的長安,
飛鷹拽著王安石那身破衣,
稀疏了白發,
嘴唇含不住口水。
散了,貶了,
前度劉郎、宗元、韓愈,
人呀,難在山頂覽古,
山呀,瘴氣纏繞。
一步步,走近了你,
如你一步步走來,
走近了我。
這初雪,潔白了夜,
一山一河佳肴,
端起酒杯,找不到蘇軾。
船泊瓜洲,來呀,
古渡魚躍,己醉自醉。
忘了,南陽張衡,
蒸餅暖不了三品朝服。
雪落流水,無痕無聲,
大江東去。
明春,蘆葦新芽,
兩岸桃花,你的、我的、他的,
哈哈,醉了,醉了,
兩岸桃花,
一山一河佳肴。
15.《與父親設置一個見面的場景》
父親扔了拐杖,
一定成了武林高手。
骨頭里長出的棗樹,
沉默著,六月。
青果掛上枝頭,
別舍不得吃呀,
土坯房裝不下太多的豐收。
迢搖著,
兒女觸摸那一樹鮮紅,
薄薄綠草,
一個把式,掀風動土。
夜晚或晨早,您定!
對飲百杯,
醉了就醉了。
父親呀,兒與您,
對飲百杯,
過去說不出:
“父親,我愛您”。
出口了,這句話。
不用等了,我愛您!
來吧,趁著夏陽,
點一地谷穗下酒,
對飲百杯,醉而曰:
“快哉,快哉呀,
父親……”
父親,我愛您。
16.《所有的苦難都綻放了微笑》
隔著火,我仍是看到了你。
那是你點的火呀,
飯熟了,菜熱了,
鼓搗鼓搗著,便是生活。
芝麻一圈圈,
石磨縫流出了油,
那粒樹上墜落的黃果,
脫了、霉了、爛了,一層層皮。
天空散漫,綠后,云端之花,
人生百態,柴米油鹽,
所有的苦難,都綻放了微笑。
17.《人、圣——致杜甫》
有時,
我真想把你隔成兩截,
一截裝進春秋,
一截留給春夏。
桐葉發了,
你圈囿在長安,
華青池,
飄漫青苔。
柿葉謝了,你留不住。
老嫗,地遠路滑。
棗花放了, 冀北收了,
江水滾不走孤舟。
一千多年啦!
窯洞幽幽,歸來,
臉掛黃土的是人,
身背詩書的是圣。
棗兒一樹一樹紅透,
光腚的孩兒問:
“你是誰,你是誰呀?”
紫燕啾啾。
18.《須 彌》
山色淺淺,遠離片片綠濃,
牛花、馬紅、羊白,
一條路逶迤夕陽。
蔥頭撩撥起飄云,
是藏北,是甘南,
熄了又起,圣火庭院,
河岸,經輪久旋。
盤若、須彌,
久住的,是龍山是鳳山。
草色處,遇上的是誰?
大夏河映,旅人行裝,
爬下又直起,
亮了星光、月光。
經幡掛雪,白了
古道、遠山。
是暮鼓,是晨鐘,
響穿寺門。
松枝流油、青棵酒濃,
繚漫經文、涅槃輪回,
靈魂淡淡、縹縹樹影,
水草微顫,
石橋長滿足印。
河泛波汶,水搖船去,
誰的操弄,是己?
是風?
19.《鑰匙》
夜,如氣球般崩裂,
崩裂,并不是因了太陽炙熱。
一點點,所有的物什,
都該有了
自己該有的樣子。
我在玻璃窗內,
就會出去。
傍晚,我就要回來,
一身都是塵埃,
輕松是天上的月芽。
歸來,
鑰匙今晚會不會生銹。
20.《一閃而逝一支狂歡的春笛》
大河在壺口吸進來、吐出去,
水色裏著山的倒影、樹的陰影,
一坡一溝杏花,纏綿沒有距離。
穿過長牙帶刺的石壁,
石壁屬于過去,
瀑布赤裸自己。
燒灼的地形,
撞碎盔甲似的銀鎖,
一閃而逝,一支狂歡的春笛。
垂下眼睛,凝視激情又原始的河流,
霓虹魔幻裂崩,
不必把控也不易把控。
一聲雷鳴趕著一聲雷鳴,
雪便風塵仆仆,
雪舞群群漂流的蝴蝶,
蟲兒蠕動,
一個個個體,優酷著某種生命。
對著中原,
感知太陽醒來,醒來一冬的沉悶,
春天里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至少,還有幾個可能。
你說呢?你信不信,我信。
至少,還有某種你久盼的輕松。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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