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己書（組詩）

 

作者：牛昌慶

 

在塵世，我有三千影子

 

我沉沉睡去，他在我身上隨夢醒來。

春天和遠方，值得用一生佇望，

那里一定有一個自己。

我這么迷戀寂靜里的孤獨，

是因為我能夠和自己相對、交談。

在塵世我有三千影子，

我面對山峰端詳自己。

我向石頭索要自己，

找到那個死守內心，暗藏傷痕的人。

我踏遍一條河流，

遇見自己的過去和歸宿。

我在一座死火山前，默默哀悼

不曾噴薄卻不得將息的此生。

 

旅途

 

一路向東，

那是流水的方向。

習慣于沉浸過去，

我愛他們，泥土里

用力伸展筋骨的人。

一場黑暗中的旅行，

注定要辜負窗外的山河，

它最美的部分只在我心里。

雄瞰之都，匍匐的人世，

還有高于仰望的幽州臺么？！

愛過的人，骨裂玉碎，

化身未名湖的漣漪。

從江湖到廟堂所在，一個人暗中

又描繪了一遍他心里的家國。

 

立春辭

 

是啊！盡管這個日子

依舊風雪交加，

但是，畢竟春天動身出發了。

梅花在南方的雪中次第綻放，

像春天緩慢細碎的腳步。

一朵花就是春天推開的窗戶啊，

一珠熱淚中大海洶涌澎湃。

感恩命運，賜予我一滴蜜汁，

讓我忘卻苦痛，心懷幸福。

就像黑暗中行走的人，只需

懷揣一盞不滅的燈火。

快三月了，親人和朋友，

我將和春風結伴，來遠方看看你們，

到牛坡村、到珠海、伊犁、金城……

就因為春天，我要重新愛過，

重新愛上鮮花開遍淚目的人間。

 

你看我像只鳥么

 

你看我像只鳥么？

我想擁有它光潔的羽毛，

它翅膀上的云朵、天之藍。

我的歌要略早于清晨。

我的巢，要筑在稠密陡峭的枝柯。

我離人間有些遠，離天空有些近。

 

你看我像只鳥么？

還是一只鳥禁錮在我體內。

 

不管是什么葉子

 

不管是什么葉子，

不管它是綠是黃是紅，

我說是火焰它就燃燒。

不管它蹁躚欲飛還是蜷曲、低垂，

我說是鳥它就飛翔。

它是嫁衣、詩卷、秘密、逝者……

暮晚，我說它是一支畫筆，

它即可就繪出風的樣子。

它在虛空中畫著自己的秋天。

它落下來，它從時光的手中掉落。

一層薄雪覆蓋了它，

我脫下自己老舊的身體，

你也蓋上吧。

 

多年之后

 

累了，都累了。心身俱疲。

歇歇吧，讓我放下心中貪愛。

多年之后，人們失卻了鄉愁之根，

我的漂泊還掛念什么。

多年之后，我所在的地方，

是叫終點還是彼岸。

這把枯干的身子，給了火焰之舌

還是烈酒之唇？

塵歸塵，生死為界的一生，

如果星光能照見黑暗中，

我漆黑的眼眸。

如果鳥鳴能聽出寂靜里，

我長眠不醒的呼吸。

 

元日

 

寒冬未盡，春天尚早。

時光川流不息，

孩子們長大成人，父母愈顯蒼老。

我的身體是一處墓園，又添新塚。

節日，人們有突然的幸福與祈愿，

我早已看穿自己

被農歷安排的命運。

元日，煙花璀璨，

我有鳥絕人蹤滅的孤獨。

相顧無言，抱一抱鏡里滄桑的人，

干一杯吧，兄弟，這些年你辛苦了。

 

想一想桃花

 

想一想桃花，

必須是楚楚可憐的一朵，

在柔柔的眼眸中徐徐綻開。

然后才是遍野的絢爛。

想一想桃花，這荒寒的早春，

便是最好的人間。

想一想桃花，或被桃花想著，

你就是自己的君王，三千粉黛。

在一樹引領春天的桃花邊，坐下來，

坐一輩子，多好啊，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

 

　　牛昌慶：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于《詩刊》《星星詩刊》《飛天》《青海湖》《山東文學》《貴州作家》《鹿鳴》《西北軍事文學》等刊物。詩作被收入《中國文學年鑒2017年卷》等多個選本。著有詩集《靈魂的倒影》《春天來時，我已遲暮》。

 

注：本文由史映紅推薦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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