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岸（外十三首）

 

作者：陌上千禾

 

對岸

 

這一刻船靠了岸

家里的貓一直在叫，沒法爭論

被困被養本身的含義

 

我在外工作一天

她在家等了一天

黑黑的夜，貓發出幽藍的光

浮士德的詩劇正在上演

仿佛整個世界又黑又亮了

 

你能否猜出 心與光的距離

或者說，對岸是我

還是你

 

只此青綠

 

那時的你還年輕

覺得人生什么都好

活得像神仙

只飲露水

簡簡單單，只此青綠

……

 

現在你老了，總想

解說愛與哀愁

一朵花不論她傾國傾城

還是她在火焰中舞蹈

最終——

人世間都被海水遺忘

 

花兒謝了，日月星辰一直都在

白天的白有無盡的白

黑夜的黑有無盡的黑

只有你

每次醒來都不在

 

鮮活的道具

 

旁邊一直在說悄悄話

沒有其他的蛐蛐及物種聽得懂

鮮活的道具卻禮貌地望向了窗外

 

風在陽光下為山而低鳴

水在河流中找到了源頭

把苦瓜泡在黃連水里

徹底了，就不會再感到苦了

這樣的風和水，更不會感受到無形與有形

一直在眼前晃

 

拉薩街頭

 

如果我沒有瞎逛

不知道她叫旺姆

如果我的手機沒有壞

不知道她會貼膜

如果在她貼膜時，我沒有沉默

不知道在她眼里，我是一個好人

如果我們沒有相視而笑

驚動了圣地的陽光

我不確定

這世界有一種笑叫五顏六色

 

崗吉村——沒有眼淚

 

一個人的時候最能

認識自己

 

聽村里無處不在的

鳥鳴，成了我此刻生命的春天

 

青稞地里的最純凈的笑,

叫人怎么也忘不了   想這里的人,

還有耗牛的人性與神性，

和著一起走過長長的路

 

紅土的山,把你的眼睛

偷走了那才叫——正常

 

你不能

不說,你的世界丟了一彎新月

 

這些都不是傳說,只要你來

崗吉村——沒有眼淚

 

禮物

 

清晨，柳樹枝上掛滿耳墜，項鏈

——這是冰，來自遠方的禮物

 

是誰

知道我的地址

我的生日

 

如果我收下這份禮物

該怎樣打扮

 

又該

去見誰

 

一片雪花撞開了一個春天

 

落葉飄到了我的頭上

我想起了一片雪花

呵，在天上待得太久

寂寞落在了倉央嘉措的院壩上

 

一棵柏樹背負太多

雪地里的小兔子

藏在童話里講過的童話

擷一片紅樓的鏡像

都說那是必定相遇的暗示

 

前世的劫 今世的緣

花開花落，輪回路過千年的芳華

總想把最美的句子給你

結果半路不是走石就是飛沙

 

365天好長好長 

等了，愛了，恨了，沉默了

每一天我都以詩神的名義

為你祈禱繆斯的大駕

 

沒有歲月，也沒有其他幻想

撞開春天之門的

不是洪鐘大呂，而是一片雪花

讓我提前看見了前世的模樣

只有你  只有你

站在花開花落的地方

 

藏香

 

西藏的藏，芳香的香

藏香的靈魂是信仰的儀式

只有火焰才能理解

芳香來自 自然的溫度

 

好大的風啊

村莊的音符

鉆進眼簾

樹葉帶著音符 飛起來

像鳥兒的翅膀 落滿天空

這便是冬天的圖畫

 

你看那擴散的煙花

噼噼啪啪地擠進天空

響聲渲染著鬧熱

當絢麗還來不及眨眨眼

黑色的煙塵便從天空紛紛墜落

 

光線在升溫

我怕思考

順著光線思考會傷心

那些越過頭頂的裊裊煙霧

芳香四溢

 

合十的雙掌

用雪蓮花來蕩滌心靈

面對陌生的自己

一往情深

我知道這是一口很深的陷阱

 

真誠和善良被荒原遺棄了

觸碰塵土的頭額

已然分不清真身假相

那么，只有千絲萬縷燃燒的真香

才可以搭救蒙蔽的靈魂

 

花瓣掉落一地

在這高原的高處

陽光的溫暖已經非常勉強

而香火越燃越旺

 

第七天

 

面對第七日

我不知該怎樣命名

與其說是休息

不如說是我的冥想該有一個結果

 

人人都有七情六欲

我懵懵懂懂跨過了六

七代表的情 卻成了傳說

七仙女，嫦娥，七星

怎可詮釋七零八落的生活

七拼八湊的文字

 

想要還原情欲的故事

卻成了賭場上 最大的奢侈

二十一，是莊家的劫數

美好的七是勞作的幸福

 

祭奠的七

是亡靈出發時的眷顧

美麗的夢

需要 七小時的點數

連純水中PH值也有七

傳說佛祖一出生

就向東南西北各走七步

步步生蓮

 

理想中的白雪公主

也需要七個小矮人的幫助

冥想 憨笑 笑中淚目

請允許我把哭笑都埋入蓮心

重讀過去與未來

等閑喜怒哀樂

閉上眼，跳出世界看世界

 

我理解了七的靈魂歸宿

太陽神與月亮神

笑容依然 我從容定格為

一朵美麗的蓮花

 

大地

 

這只不知名的昆蟲

是草葉上的獅子

在綠色的公路上

搖搖晃晃

 

在綠色的城池中，緩慢行走

或奔跑……藍天下，飲水

風雨中，輕嘯

 

它思索

我不該是 為了生存而活

而是為了生活而活

哪怕是清早只給綠草說一句悄悄話

抑或輕輕地一個吻

都是生活中最動人的儀式

 

搖搖晃晃的我們，總是在探尋

活下去的秘密

究竟藏在哪一道光線里

使出全身力氣

一次又一次

歷經 經歷，依然經歷

 

而這只昆蟲

不再思索

它給綠草說著悄悄話

或者輕輕地親吻

 

憧憬

 

整個下午，高樓坐在我懷里

人來人往的窗外，車來車往地看著我

詩在畫里  話在詩里

 

多雨的夏天

雨朵是蓮池里最動人的旋律

此時

真的不用說什么

遠遠的云成為近近的雨

清洗過的花草

是看不見的一種告別

 

清風穿過屋內的凌霄花

還有哈達   牦牛和草原的圖騰

這一切都是云和雨的世界

即便在一個人的家里

也是窗外靜靜的歡喜

 

浪花

 

因為愛拒絕愛

不曾想一下跌入了海底

無依無靠，失掉自己

內心卻忘記了恐懼

只專心采摘浪花的呼吸

 

把一顆心交給遼闊

世間的倥傯，變成了魚

還好，愛與相信一直都在

即使沉入馬里亞納

也要用光劃出

一道口子

 

走進楚布溝

 

圣地陽光載著我走進一條溝

綠色蠱惑我穿越  穿越

陶淵明的逃遁

抑或《詩經》里的

所謂伊人

 

“楚布”藏語，我不想理論

“飛來”或者“眾多”

莫名的歡喜  寂靜  慈悲

傳說充斥著心門

仰望高高在上的太陽

叩拜低調守樸的大地

默念經幡的祈文

聆聽牛羊的氣息

觀摹石橋的歷史

浸泡溫泉的神水

投寄村莊的神秘

具有

同樣的意義

 

搭起帳篷

微笑，看天，看地

喝一口溪里的水

品一杯藏家的酒

把夢揉碎

來嗎？來吧

不要懷疑生命的奇跡

天生天長之物

只有神的足跡

來就不走了

不要忘了初心的鑰匙

 

拉薩，春天的詩（十一題）

 

<過年>

沒有回家鄉

沒有你的眼睛

 

<風>

風里藏著秘密

手里寫著詩篇

 

<天空>

天空上有一只風箏

而我是追風的女兒

 

<拉薩>

我全部的心跳

太陽都看得見

 

<雪山>

白雪護著山脈

我長大了

 

<土地>

多么遼闊的雪域高原

我想把她編織成金色

 

<遠方>

天上的月亮在游走

地上的花兒在盛開

 

<心事>

沒有顏色

沒有聲音

 

<夢>

我想神仙也會做夢

畢竟有夢就會有愛

 

<詩>

詩是花，是夢

詩是藍，是愛

 

　　作者簡介：陌上千禾，本名廖維，四川渠縣人，現居拉薩。中國詩歌學會會員，西藏作協會員。著有《西藏，藍色的隱喻》《醉心鏡夢》等，作品散見《詩刊》《星星》《綠風》《詩歌月刊》《詩歌周刊》《中國詩歌》《中國詩界》《西藏文學》《四川文學》《西藏日報》《拉薩日報》等刊。有作品入選《中國當代詩人代表作名錄》《2017年中國新詩排行榜》《2019年中國詩歌年選》等，偶有作品獲獎。

 

注：本文由史映紅推薦發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