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詩稿
作者:王星亮(原創)
一
其實 碧藍總是高遠的 當族類
越來越鄙視高傲 海鴨的嘶鳴
泛泛于空 魚群生殖的諾言
浮滿湖面 五千年了 排斥風暴
湖習慣追逐想象——
激越地埋葬了什么 被遺忘的
越來越穿透那個清澈的世界
誰還關注相依的水在溢滿什么
此時 原始的死已刻石為碑
幸存者說 六百年
古南詔的塵路 礪礪
已喚新而來 大理默立在塵埃
文字 更像傳遞的碎片
還有老邁的傳說 倍加傷感的鐘
漫長的榮辱浸透了血
此刻 守望或背叛
都潛靜于藍的無垠里
其實 眺望遠方沉入永恒
路途閃光 泥土腐爛并一點一滴
流盡 災難之書構架死一般黑
而我之外 湖畔之城
辨正了自己的標向 猝然亮了——
誠然 趕著太陽行走的人
載著血肉的春秋已經越過故鄉
終點始終不安地停泊在那里
其實 在預定的限界與自己對峙
洱海里蹁躚的翎羽
來不及涉足 孤獨的島嶼
此刻 我背負噴薄吐紅的日子
搖著心祈的小船 匆匆
平靜無盡地飛過昏暗的海底
二
或許 無須要與誰告別
湖水一方 漁人就是
從南詔行走而來的大理人
孩子成長 時代的背后
心境 已經離湖泊很遠了
一些手勢 立著像夢
我把心一直放在那里
——一直把日子當路走
那一年 一些浪花兒般的文字
響起來了 多少年
愿望 顫抖著與洱海對話
心陷于雙面的生存境界
不甘默守 ——心又豁然盛開
故鄉的感覺深邃 令人神往
傳統 意味深長地纏繞著
氣息融入 冥想的黑
坐在空地 力壓浮躁與不安
竟然還有一場雪 讓水聲
蒼白的像空闊中的樂章
可我還是奮力地飛來飛去
——頭頂一片藍天就足夠了
后來我把手伸給了太陽
伸給了思想和忠告 每天
我朝著遠方佇立于世——
然而 浪花兒的語言被風流傳下來
欲念在眾目睽睽下 飛起
塵世 不斷地走遠
此時 我一直都崇尚生死
風中 腳步越過歲月的臉像傳記
而書腐爛 幽暗中借光陰浮生
三
充滿神諭 阿媽眉心凝結
部族人對水的虔敬 靈魂在呼吸
廟宇散發的祈語 點燃沉睡的漁火
蒼茫里 季節注定會死亡
而水禽卻一點一點親近
面對日子 湖用盡了所有的表情
為什么要去很遠
時光依附飛轉的年輪——
篤誠的香火 總在為逝者祈禱
雖然湖泊寂靜的總像面孔
關于洱海的傳說 已拋在身后
還有從蒙舍川走來的詔主后裔——
多年來 能以立足洱海的方式
讓宿命忠實于水的百年孤獨
明媚的湖光像碎片 不能例外
四
夢境 忽明忽暗中代替魅影
風掠過 湖多少世紀未眠
湖泊之外 有人
把石頭尊為人類之初
而一張白紙的荒漠里 洱海
扶著舟楫起舞
白語的韻調 浮在湖面上
像萬古之琴被撩撥著 碧藍
悠遠于世俗 母親的夢棲息水面
巴勃羅?聶魯達 早已倦于
智利虛構的睡眠中
我知道思想凝固時像一幅畫
二十首情詩 “我將固守你的美 ”
絕望的歌 “一切在你身上沉沒 ”
焦慮 絕望 情欲 像紅色之火
被時間拉長的 更像沉默
五
我用詩歌深入遠方
我背負詩歌凌風而立
我終將自己潛入湖的幽靜
安身立命 從一些詞語背后
陷下去 倏忽間
“天與百尺高 豈為微飚折”
日子以外 所有的生長
或孤直 或英聲耗盡
當我傾盡一生 繞過歧義
一次次讓思想張開 一次次
頂著侵海的惡疾之風
開始憤世嫉俗——
爆粗口 甚至用詩歌罵人
——遭眾叛親離
狹隘的目光鍛鑄成仇恨的鐵
最終 我駕馭詩歌
走過人生 最樸實的地方
年復一年 無止盡渴求
詩歌喧響聲未必是水的清狂
六
除了境界愈加高遠之外
我繼續在湖岸樹旁 背誦大地
去湖畔的客棧 聽音樂
在時間與時間的對壘中
魚一次次被大火燒死
不知道還有什么 扶著村莊
我聆聽故鄉 流光如水
放浪自己 始終如一
還能有幻象疊升的境遇嗎
當古遠的孕育 獨自
奔向生息之境 ——望我來臨
回到湖畔 實現湖光之約
假如 清澈穿透沉夜
暗淡迷失了
假如 一些無法附著的意念
最終企岸般挨近
此刻 湖一暝之后已是明媚的鏡
魚昂起頭 浮出水面呼吸
七
湖島之上 海鷗就此掠過
翅膀伴著天籟之音郎朗 像飛語
訴說風 所有的云都走遠了
伴著日月星辰 拂面四季
企及天涯 知道翅膀并肩翹飛
信念依然斟滿天際
由此 我想到了世界的浩瀚
也想到生命的承襲與輪回——
我知道 我所處的日子
是無窮的 所以我必須每天
選定一種姿態
把自己放進時間和空氣里
正襟危坐 擴散或收攏
盡管太陽每天都讓自己墜落
還有樹 摘掉頭冠
并從迭枝的罅隙間柔軟地
放下葉體——
可我一直推著年輪讓生命佇立啊
其實 依附歲月珍藏經歷
鼓著船帆 我一直把自己散開
用火焰唱歌 既往不息
八
在時光與時光的對撞中 明媚之水
每天吻著風唱歌 此起彼伏
勝似愛戀世界之人 憤揚激勵
生命開合 自然凋敝
關于風 浪花兒的蓬勃對話
清澈 渾濁的無情面對
多少歲月 依戀湖泊
被苦難訓誡 一年又一年
思緒 淹沒水聲
其實 站在這里不為追求什么
操持命運 無微不至的深愛自己
歲月緊繃的總讓我無語
永遠是虔敬的以夢為馬的人啊
后來 我以太陽為導向
隱隱約約 將自己沉入塵世中
寂寥 迷惑 欲望 迸發
人在途中 反復磨礪
世俗與風雨 一併分享了
九
注目一次塌陷如深入一個命題
歲月最矮的角落 朝花夕拾
過往 生棲兩瀝瀝
同齡人 風雨的洗禮裸在那里
揮霍愿望 身后的往事遠了
抉擇 沉浮 肉體一生的簡歷
除了睡眠 其余的時間
仍沉溺于想象 屬于日子
阡陌之上 立身的姿勢像火炬
誠然天以萬劫 成就春秋
我不會忘記 湖邊書
一些漁人擁著傳說質樸的樣子
我確信 面向世界立志
苦度的心會略過奮掙的履歷
即使歲月不再撫育我
投抱 赴死 口述心境——
就這樣 高揚之手靜止的垂下
榮辱堆積 淪為悲苦交加的成長
如今 時光吞噬時光
軀體已成生死妄念
十
造訪世界時 我曾千百次
回望洱海 遠方有苦難
我和奔赴的人們一起走過了
苦難是一首歌 孓然一身
逼近或喚醒比血更強大的命運
欣然領命 從容不迫
殘缺的年代 成就了殘缺的海子
而我總在人心迷離時 凝視天堂
用箴言確立方向 被留意的
最終還是被冷酷的時間掠去了——
世界微笑 留下傲慢的簽名
苦難如癡如醉在風雨中
——倒下或怒放
十一
非要走的那么的遙遠
越來越遙遠 漫漫 或
只是一次虛行 我仍虔誠以赴
撩撥云霧 湖光牽我入夢
煙塵撕裂地響 凸凹的盡頭
命運兀立的棲止
被死亡牢牢凝固的高度
而視線之外 光陰被無情之手
緊緊抓住 光陰是空的
患得患失 今天明天 一生富足
其實 我一直在江湖里起伏
高居時令交匯的某個路口
來與去 苦苦渴念已成人生方鼎
十二
凝結者 一個夏天的小男孩
被冬天卷走了 從此那個男孩
就把寒冷 疑惑 黑暗
都看成是自己終生的仇敵
成長的小男孩 從此一步一步
仰著自己逐漸強壯的身軀
沉浮于人類的每一張面孔之上
在一個波瀾壯闊的世界面前
他的心中堆滿鹽 他需要離開
恐懼和摧殘 收起平生所有境遇
悄悄回到夏天的湖畔家園
十三
真實的 往往僅限于一種情懷
渾濁的世界已掙扎的死去了
唯一的懷念 穿透潮濕的街巷
陡然鳴響 湖抒發蒼音
以水為生的老漁人 彈弦的老藝人
讓他悔恨終生的 是魚的眼淚
瞠目于古宅的陳舊 靈光幽暗
思緒 植入銳重的死亡背景
執意的淡泊心志 我沉了下去
忘年之祈 和我的名字一起
回到湖岸清澈的村莊
守望祖訓和空氣 守望水
村莊的深處 跳舞的阿媽來了
部族的根須 永遠系著水
我把自己重新放入族群——
回歸 阿媽安詳的目光隱閃著
不知道流逝的時光里還遺留了什么
十四
——饕餮之嘴 不是虛構的
注定是身陷其中
浮躁 誘惑 攫取 紛爭
追逐 迷失 傾扎 喧囂
其實 站在時間的喘息中
我一直矚望著—— 湖的遙遠處
忍住腐蝕生活的 只是憎惡
無恥的貪婪 世界在相虐自傷
狡計屢如斷送之器
我試圖讓謀殺的手 置于遠方
然被擊中的還是躺下了
無須自責 幾十年
傳統生活的命題 妄想耗盡
成為遺棄的血 還有
被剝奪的凄厲之聲——
其實 站在湖泊之外
類似陰影的軀干 早已焚身
盡管我一直仰視命運
敬畏百年的光 用質撲的毀滅
留戀 清澈的心靈之祈
順應致遠和感召 豈止而然
注定會在眾目睽睽下 奮身躍起
固執的從絢麗和遙望中 再次出發
即便我們被撕裂 變成萬千怒目
污濁的競相中 無須陷落
十五
湖平靜 ——心深邃且無言
浪花疊然而至 湖邊
古老的黃昏 傍著洱海落日
陳年孤獨 釋放冷酷之光
被一種志向 裹挾
君臨天下 風掠過后
水潛靜的落魄 這一刻
夢囈 安詳以致無盡
在幽靜的村莊 我放下
親切的心愿 任鄉愁
日夜兼程 在湖中朗朗響著
充滿酣暢溫暖的意味
永不破滅的 年復一年
纏繞在這里——
光陰始終坐在漁人的起點
——關于嶄新的夢想陳述
直到心境敞開 霎時間
我的骨骼里復活之聲濺出
蒼翠欲滴 時間加冕時
我成為榮耀 所有的期待
——世間的眾多交錯
都平靜的被時光淹沒了
十六
其實 該帶走的全都帶走了
所有的浪花 都沉沉睡去
所有的浪花含著風
疲憊之水 掩藏被擊碎的歡樂
凝滯或喧響 讓我看到了
瘋狂或豪吞的生命沉淪
還能眷顧什么 豐盈之外
日月躺在 來去的意念之上
昏暗的漁火里 魚越游越迷茫
而湖岸的斑燦中 所有冥想
都緊緊擁擠 傾斜著——
村莊沉淀 承載不朽的美
多皺的湖生死相泯
是誰用一人的孓然 揮灑
越來越睜明的光 ——我是火焰
唯渴望之水 清晰可見
逾越 輾轉 渴望漫長而安靜
起伏中 縱使巨大的身影
背負滄桑 踏破水
——我的腳步仍溫暖
沒有誰面對夢 還會折斷初心
我注定帶著血去踐行——
追尋 痛苦 得與失
存儲我 攀緣 滑落
我始終以焚身的苦痛延伸著
泰然 升華 高聳 普照
求索 燦爛的路無論漫漫與否
——我的腳步依舊溫暖
王星亮,原籍青島市平度。現居云南。出版詩集多部。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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