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論語

——半部論語治天下，剩半部，誓以燎原

 

作者：曹雪斤

 

一、子曰：“枯樹枝。”

 

仲尼于是捧起十根枯枝

在胸前燎原。煙火啞舞，擂著思想的牛皮鼓

 

捶碎曲阜頭頂的黑云彩，墨色酒水

在烈儒眼里暴走如河

魯的泥土微微戰栗

 

翻越三桓的粗胳膊，隨塵暴流亡

兵刃嗆了尖嗓子，一閃

齊的咳嗽聲在夾谷患軟腳病

 

瘟疫抱起響尾蛇之尾

在巖石臉頰引爆，天空劇痛

轟鳴中有五百輛戰車

 

哭著行駛在地平線的脈搏上——

搏動巨風，萬物屈腰

拉扯生命的長度，長度

是農夫東方的小腿

 

戰馬嘶嘶，瞪裂鐵嚼子的眼睛

力量在低吼中緩緩迸射

一支箭，右中，石獅子的人中

金屬在心臟驚悸而奔走

鼻息奔騰，像滾石

在血液的灰度上

沉痛鑄銅

 

魯把左肩倒進火里

仲尼于是引爆十根枯枝

 

二、子曰：“武仲尼。”

 

揮長須，禮樂躁唱在茅廬耳廓

他目光搭在虎口，拉滿國君的心火

昏亂的紀綱在舞動腰肢纖細

他把這根眼神鑲進去

一股青銅的血把傷殺青

手掌的脈絡纏繞，命運逶迤前行

石階上的老年斑被水洼磨平

都城皺紋龜裂，篆刻著夜空的折射

 

他站在一塊歷史的肩胛骨上

前傾筆直的靈魂，垂下璀璨的樹枝

長發掃清夜涼意，星辰澆灌魯地心臟

 

曲阜都廷，紅柱守望百年

喘息被無數光滑的撫摸

屏住。那些平行的目光

用暗色涂飾戰爭的頻繁

 

仲尼擴大身軀

山岳躬身而跪，云朵傾吐淚水

圣者親吻隱忍的大地

 

三、子曰：“泯廷火。”

 

火焰模糊自己身影的力道

渺小而遒勁，恐懼

畸形在燈盞的懷里

 

青銅燈臺淬煉夜晚

靜靜燃燒在石門的危機里

青銅燈臺淬煉臂膊

向上過著苦行僧的生活

 

它托舉昏聵的國都，光亮

在自己陰暗的外部秘密灼痛

它慌亂地散逸溫度

 

不去飲水的嘴唇

吐出潮濕的思考，在寧靜中

任由室內的黑風撞擊

微弱的火苗

 

火苗無盡燃燒，火苗

熄滅自己的臏骨

中都宰推門而入

萎靡的火苗四散奔逃

 

四、子曰：“廢人祭。”

 

（一）

祭祀把自己種在下午

晚霞扔出流星，砸開天的悲傷

火光遺留，在黑云的口中

噴出骯臟的習俗

 

牛角被綿延著吹響

白色船帆包裹死去的音符

 

人們的嗓子試圖懷疑自己

抵抗者變為啞巴

 

人們的四指扛起死亡的聲音

把時間吹進牛角薄薄的記憶力

 

漆思弓用白色晃著眼睛

逃亡，忘記叢林的法則

撞擊瘋狂的夏季

 

在忽略了腳步聲的利刃背后

子貢拄著信念，用黃土的手

捧起童稚的發髻

回家的步伐展開在歷史的午后

 

（二）

仲尼取出仁義的句子

在人文濾鏡的大殿

抨擊圍爐而坐的墻邊草

風從四面八方行駛過去

 

在仲尼身畔駐足

托起烈儒的愿望

把弱者的生命交還

 

“仁者愛人

以禮殺人

非禮也”

 

五、子曰：“險司徒。”

 

季孫斯肩膀偏離孔子

側臉凍僵一國之相

 

生肉染紅鷹的食欲

野獸和人共飲一餐

 

五百戰車徘徊

生死的界線向背叛

縱身一躍

 

戰士持戟

旌旗蒙住自己的臟臉

手指捂住眼睛，死亡在那邊

飄動

 

兇險而無辜的石獅

頭顱被欺騙當做靶子

扎滿司徒鐵制的心機，司徒

 

松動猶豫

公山狃的刀疤猙獰

把戰士推向粉碎

 

子貢穿著密令

厚鎧凍僵司徒邪火

 

六、子曰：“好德者。”

 

（一）

衛國君夫人

活在《關雎》第二行

 

皎潔的腳趾拍擊草場

牛羊的蹄子生產

一枚枚心形刀疤

 

孔子腳踩空靈的鞋子

把步伐擴充，膝前的衣襟

飛舞在大地的又一片

旗幟上

 

（二）

透過簾子的一谷指縫

南子注視太陽

 

熾熱的溫度烘烤

衛國的大地饑渴

樹木筆直發燙

云朵逃向鄰邦

 

南子把氣息平鋪

仲尼坐如月桂

闔眸，眼角垂下

公元前五世紀的沉重

白色柳絮蕩開

女子的呼吸

 

好德者死去

馬車繼續奔波

 

心臟被箭撞碎

南子的目光

繼續奔波

 

繼續奔波

南子的心臟

被歷史撞碎

 

七、子曰：“玨儒鐘。”

 

玉把自己抱住

決絕的臂膊抱住決絕的王

決絕的王在枯黃的燈焰里撞鐘

 

它血液從理想的山川緩緩流出

光滑的脊骨向陽光流淌，手掌心

上路的咆哮馳在路上

胡子朝著荒原深處飄蕩

碎布片抓著自己的頭發高高躍起

宇宙里孤獨的王坐著群星撞鐘

 

云層翻閱自己雄厚的手

黑色的嘆息化作黑色的雨

黑色的線連接長天和大地

泰山漲開自己沙啞的肚子

路口從四面八方噴涌而出

羊腸小道舞動脆弱的身形

把石頭磨平在烈儒的腳底

仲尼抱著雙膝茂盛著撞鐘

 

馬鳴里車輪留戀故土

故土的皺紋流出渾濁的哭泣

巨大凹陷的悲痛抱住東方的肉體

他的大笑灑落在泥濘的魯

曲阜把自己的荒涼抹濕

像王抹濕銅鏡的灰塵再將記憶舔舐

像王舔舐竹林用論語撞鐘！

 

金屬的骨骼插進理想的血脈

王拆開自己的血肉之軀

王把步伐鋪開在中原大地

戈壁的肩膀上弟子年輕的臉

黝黑的仁義永駐

句子在行囊里溢出，烈儒

用流浪把自己保護

如影隨形的夜空明媚著山河

“夫子是形，弟子是影”

 

仲尼用閃電擁抱窮困潦倒

沒有角落可以把陰霾私藏

山河無恙，烈儒放逐銅鐘

余音裊裊

 

　　原載于《草原》2021年第三期新發現欄目

 

　　作者簡介：

　　曹雪健。2000年7月出生于內蒙古赤峰，現就讀于內蒙古大學新聞系。赤峰市作家協會會員，巴彥淖爾市網絡及新文藝協會會員。作品見于《小說月刊》《漢詩選刊》《湖北詩歌》《長江詩歌》等，有詩入選《新草原寫作2021卷》。

 

注：本文由劉不偉推薦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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