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復一年（外九首）

 

作者：歐陽牧師

 

年復一年

 

年關了，一場又一場的雪

努力掩飾著塵世的陡峭與倉皇

 

豹子隱居山中，它有好看的斑紋

懸崖上的張望凄然有聲

 

一滴淚的時間，阿媽收攏了笑容

黑馬河的日出預示著另一場出行

 

歲月無風而動，雪地上

閃耀著一串深深的腳印

 

我愛上這渺茫而空寂的人間

天地外，有沒有一個名字可以讓我銘記一生

 

夜里，我與一些好美的詞語談論流年

談論水中的月亮。每一個詞語都像一段經文

 

舊事

 

春風巨大的敘事里，往事如煙

灰喜鵲率先躁動起來

 

窗臺上的鐵海棠，不動聲色地

結出花蕾，仿佛算準了時間

 

大凈后，綠蘿煥發新顏

一條枯藤，講述著它們的前世今生

 

忘記

 

昨夜，春風反水

那些就地起義的詞語突然被禁言

 

我開窗通風，順便瞅瞅天氣如何變幻

時間行至今天，仍然是個迷

 

此刻，我學會了“視而不見”

學會了明哲保身

 

裝聾作啞成了我的另一塊心病

忘記一些舊事，成了人生另一堂必修課

 

春風吹

 

時節落下病根，無藥可醫

我只好吞咽一些苦澀的詞語——鎮痛

 

每一段生命，都有其成長的曲折

包括花開、花落。東風無力

 

高原的高處，我寧愿是一滴水

沒有比這更安全的柔軟了

 

我愿意耐心地滴穿屬于自己的那塊石頭

爾后從那個孔洞里看清世事

 

如果這還不夠，我愿意把時光嚼碎

咽下所有的苦澀，以毒攻毒

 

春雷

 

春燕還在南方打點行裝

沙塵暴就迫不及待地撲將下來

 

那些天昏地暗的日子

時間打著寒顫，從門縫里覬覦火焰

 

春風被拐進深巷，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路小跑的寒流到處散布謊言

 

為掩人耳目，天空落下一場毫無征兆的雪

指鹿為馬的那個人備足了草料

 

一聲驚雷炸響長江兩岸，炸醒昏昏欲睡的神靈

封凍的高原為之一振

 

驚蟄

 

還是唐古拉山，還是雪域高原

還是雪花飄飄的人間

 

冬季過后，仍然是冬季

北風一再重審著這一點

 

此刻，“驚蟄”不過是一個略顯粗糙的詞匯

歌詞里的桃紅柳綠配不上青藏的壯美

 

只有野牦牛粗礪的呼吸與極具野性的奔跑

才是此際最雄渾的贊歌

 

慣常思維里的草長鶯飛，被一場大雪所取代

善男信女們紛紛膜拜

 

加持后，打撈時光的那個人

將從寒冬里打撈出怎樣的天上人間

 

病

 

時值三月，春天仍然被寒流封禁在江南以南

昆侖山下，羊群啃食著光禿禿的歲月

 

被困在籠子里的豹子抑郁成疾

走火入魔的信徒徒勞地祈禱

 

眼花，耳鳴，嗜睡

大把大把地吞食藥片……屋外全是雪

 

群山起伏。北風查封了體內的河流

凌冽時，我用38℃的低燒御寒

 

空穴來風后，到處都是小道消息

致使所有的雪花，又飄了一次

 

日記

 

2月25日，晴，-7℃

青藏的大地還在冬眠

 

駱駝客的小調里暗藏著北風

那個離愁，那個酸楚，那個……

 

格爾木，人們朝九晚五地推轉著日月

對于春寒的陡峭，習以為常

 

我找來一些發光的句子溫酒、御寒

火爐羞愧地收斂了光芒

 

酒酣時，我與一朵鮮花為伍

昨日之事隱約可見

 

小鳥啼鳴輕寒。一場雪突如其來

覆蓋了世上所有的黯淡

 

春寒

 

時間滑行至此，世事

已輪轉了千年萬年

 

高原的春天比你想象的還要堅硬

燕子還沒回來之前，屋檐下仍有料峭回旋

 

悼亡者用雪花祭祀創傷

沒有什么不可能

 

立場，原則。身體里所有的動蕩

都歸咎于一場夢魘

 

走火入魔的那一刻起，空氣里

那種破碎的壓抑感，使我呼吸困難

 

渾身上下所有的痛楚都已麻木

我寄居在溫暖的句子里，終點將隨時抵達

 

一度反轉的劇情，我無法猜出結局

空穴來風，定義了另一種可能

 

五體投地是一種姿態，更是對自己的虔誠

徹悟后，所有的鎖鏈都化成煙

 

觸目驚心的驚嘆號，只在剎那

歸于另一種虛無

 

夏花

 

可可西里的風，又柔軟了一點

黑頸鶴跳著愛情之舞，熱烈而恣意

 

卓乃湖，正靜靜地等待預產的藏羚羊

狼群在盤算明日的午餐

 

翻過唐古拉山。點地梅虔誠地匍匐著

花朵是她們唯一能拿得出的供品

 

雪豹深居簡出。時間喪失了美德

高貴的雪蓮花，于高寒處上演盛放的奇跡

 

　　作者簡介：歐陽牧師：本名井國虎，青海西寧人，現居格爾木；青海作協會員，格爾木作協理事，“柴達木詩社”發起人之一、成員；退役武警，自由職業。作品見諸報端雜志和多種選本，偶獲小獎；出版詩集《光與影》。

 

本文由史映紅推薦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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