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詩草（組詩）

 

作者：徐作仁

 

1、四月·洗衣的母親

 

吹過橋東的柳梢與輕風

把一只翠鳥的啘囀

漾在一溪安靜之中

 

你直起身，藍衫一抖

蝦影和一朵刺梨花的白

就飛濺到橋西

 

橋上笑語，自帶光芒

一半浸在水中

一半躍入你的眼簾

 

四月溫馨，水中天湛藍

水中水清澄，把你映透

神一樣圣潔

 

2022.8.28

 

2、栽秧萢

 

一蓬栽秧萢長在大田側(cè)邊

它的紅，沒有笑聲采摘

踩高蹺的白鶴不顧及它的甜

 

大田不栽秧，改喂魚了

幾條草魚翻波涌浪

戲弄著掉在水面的刺萢

 

四月坐失良機，栽秧萢錯失良機

酸酸甜甜的好味道，與誰人

一起小憩，夢回農(nóng)歷氣象

 

2022.8.30

 

3、土畫眉

 

一只土畫眉站在新樓前

它的土，一是來自褐羽

一是來自灰不溜秋的企叫

 

兩竹竿高的新樓，大門緊閉

慶祝后的鞭炮紙屑，亂堆亂放

沒有簸箕，晾曬種子與太陽

 

沒有人聲與愛管閑事的狗子

土畫眉在雜亂中跳躍尋找

它的灰喙，企盼叼出一粒麥香

 

還一聲尖叫給空樓吧，土畫眉在這么寬闊的天空下面

有聲響，就有人間

 

2022.9.1

 

4、娘與七星瓢蟲

 

娘從眼鏡上方放出眼神

與瓢蟲一起，用七星

點綴菠菜嫩綠嫩綠的半下午

 

陽光趁機斜在娘與門階之間

雕花的檐影、竹影，印在

娘與瓢蟲的好心情之間

 

娘從記憶里翻檢出故事

像瓢蟲吃了蚜蟲一樣

在陽光下，整理觸角與幸福

 

往白發(fā)磨磨針尖，眼一亮

飄蟲就把菠菜與娘

飛成農(nóng)家小院

 

2022.9.4

 

5、雨中尋找

 

返鄉(xiāng)遇雨，頂著芋子葉

走過多年未走的田坎

 

我記得，稻穗高過腰桿

田巴凼的鯽魚在吐納陽光

 

草蚱蜢趁機使了一個腳絆

爹扶我，用了硬繭與責罵

 

整整一個故鄉(xiāng)，認我和不認我的

只有毛狗坡、鴨兒凼、楊家灣

 

雨中尋找，沒有稻子和鯽魚

沒有又直又硬的眼神一路相伴

 

2022.9.6

 

6、野麻地

 

暮風是翻波作浪的妖怪

大手拂過麻地，浪頭如鬼

或者躥坡撞坎，或者潑淹空院

 

麻葉下躲陰的蟲鳴不耐寂寞

與六月、與風，吵嘴斗架

讓野麻鋪開白煞煞的戰(zhàn)場

 

荒寂在打斗，空茫在打斗

農(nóng)歷與一紙公文在打斗

老爹的眼神與麻桿在打斗中拆斷

 

狠吸一口自家煙草，

老爹呸出一個釘，想釘住暮風

釘穩(wěn)野麻，讓它好好生長

 

2022.9.11

 

7、老爸的幾個假設(shè)

 

籬柵老了。如果南瓜藤

長得再肥碩一點，就可以

阻止小飛蓬腳步的張狂

如果南瓜長得再大再圓一點

它的金黃就可以克服半院空茫

 

如果那份公家文件上的紅戳

蓋得模糊一點，恪守農(nóng)諺的人

就會種了坡上，再種籬邊

如果那塊大田沒有硬化

鯽魚吐水，人和、地利、天時

 

如果老眼再白內(nèi)障一點

就可以把籬外苦蒿當成豆秸

鼓囊囊的香氣會在腿腳左右牽絆

如果老耳再背一點，空空院子

會有許多好聲音高過黃昏

 

2022.9.14

 

8、草質(zhì)的鼾聲高高在上

 

黃昏太窄。天矮下來時

窩棚又矮了一點

住了三年的老爹，又矮了一點

 

安置房還沒建好，土地打空

麥子稻谷只在嘴角嘮叨

矮凳上的煙火，矮入蟲噪

 

膝上一本薄皇歷，那些吉日

硌不疼長繭的手指，半厘窄地

瘦包谷堅持長高自己

 

老爹犟著性子吃下兩碗干飯

喝高薄酒，等黃昏與山蟲累了

他草質(zhì)的鼾聲，高高在上

 

2022.9.15

 

9、在夜里裹葉子煙的人

 

公文上的口氣強硬了一點

一甲子的骨質(zhì)疏松了一點

葎草就爬上泥墻，躥進小窗

 

裹過瓦縫漏下來的太陽

裹葉子煙的人，不看窗子

認其裹著黃昏，裹著日子的偏旁

 

他不聽長吁短嘆的夜蟲

裹煙鍛練手指，強壯腿腳的鈣

要用明天、后天和大后天

 

等把半個月亮裹成三根粗煙

黑不了的，肯定是祖譜、姓氏

是紅紅火火的自己

 

2022.9.15

 

10、踩著方言去地里勞作

 

踩著泥味草味十足的方言

頂著山鳥叫亮的諺語

扛著鋤刃上那朵未隱的月亮

梯地相迎，老爸的身姿

比畫冊更加敦厚、更加純樸

 

粗壯的高梁恪守農(nóng)歷，學(xué)老爸

把腿桿子晾得粗粗壯壯

身下的豆秸，也積攢好了

三月四月五月的精氣神

鼓足憨勁，要與老爸齊腰

 

刨土拔草，扶直寵愛有加的家伙

老爸拄著鋤把，松松腰桿

額頭折皺里有詩句欲滴未滴

而眼里的光輝，足以媲美

剛剛掛在山頭的太陽

 

2022.9.17

 

聲明：此稿件純屬本人原創(chuàng)。允許轉(zhuǎn)載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quán)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