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萍近作小輯

作者：宇萍

可是，親愛的

 

嗨，親愛的

如果可以，就讓我們一同回去吧

回到泥土最干凈的地方

撿牛糞，生火，煮飯。然后入睡

做長長的夢

到清晨被雞鳴聲喊醒

這時，我找到了靈魂

不再是一個和塵土一樣居無定所的人

 

嗨，親愛的

如果可以，就讓我們一同回去吧

回到白菊盛開的地方

她山野的樣子啊——像極了那個隱藏很久的我

只要空間自由，就橫生枝節

只要不被注視，就朵朵盛開

只要白。成霜，成雪，變成大地的云

 

可是，親愛的

那些風總是沒來由地吹過來

那些霜總是不由分說地落下來

有時候我不需要靈魂

思想于我也是多余

如同白菊

開花時只為開花，不去想霜在哪天落下

成為塵埃，不去想風從哪里吹來

 

2022.11.10 陰

 

第十一月

 

第十一月，即使加上秋天和冬天

也還是孤獨的

 

現在街道有十一月

十一月有寂靜，有救護車呼嘯

 

窗外有十一月

十一月有望眼，有刺破夜空的哭喊

 

人群，河山，瓦礫，有十一月

十一月被關在門外

 

已經冬天了

修不好的十一月，總是在夜里漏風

 

去年和我一起撿石頭的人

而今在十一月生病。醫生開的中藥

仍然無法根除時疫

 

有人咳嗽，有人登危樓

有人在十一月的底色上畫白燈籠

 

2022.11.06 晴

 

隱藏

 

時間里到底隱藏了什么

第六個秋天

姥姥在田地種菜

大白菜，包菜，菠菜，空心菜

都沒有根。她就把自己種進田里

成為我的根

 

日子里到底隱藏了什么

第十六個秋天

我在城里讀書

英語，高等數學，微積分

我把自己種進符號里

成為姥姥的眼睛

 

肉身里到底隱藏了什么

第十八個秋天

我在手術臺上失眠

小我，大我，本我，自我

都被揉進聚光燈下的碎片里

成為連接姥姥和我的筋

 

命運里到底隱藏了什么

第二十個秋天

兩個人的菜田變成一個人的

和我一起種菜的人睡在土里

從前無根的。那些菜

又悄悄長進我的身體

 

2022.11.11 雨

 

米缸

 

吃的問題我們談論良久

誰在別人的城市找居所和口糧

誰被我們的城市留下

 

昨天開走的火車

今天又開走了

不戴口罩的螞蟻在戴口罩的人群擠來擠去

 

天空揣著風的惶恐下起雨

雨遵從規則。落在下水梁的雨滴

不敢越過山坡落到上水梁

 

越下越大。相對于門內的人

雨多么自由

兩只田鼠坐在門外嘆息

米缸沒有米。這戶人家的日子

過的也不容易

 

注：最近總搶不到菜，經常挨餓，故于饑腸轆轆之中寫下這首《米缸》。愿天下無疫。

 

時間陷阱

 

1、是 秋

 

秋天在那里，在窗外

 

不用擔心它會離去

它沒有偏見

 

病人去看它時，它是病人的

好人去看它時，它是好人的

 

它同時

是窮人的，富人的，老人的，孩子的

 

它是所有人的秋天

它正在那里，它曾經在那里

 

2、是 夜

 

小孩

婆婆納開花時，外婆不在了

再次成為孤兒的你

和婆婆納針狀的花朵一樣

被命運舍棄，卻不清楚什么是命運

 

小孩

現在，天黑了

婆婆納花落下一地

大人們都回到各自的房間

你可以大聲哭泣

在你無家可歸的，孤伶伶的夜晚

 

3、是 時

 

只要寒風吹起，一切就會回來

 

暖，從從前跑來

我光著腳丫，啪嗒啪嗒

跑向你不曾死去的手

 

風把生活收攏在炕沿

仿佛你不曾離開

我從未失去

 

時光就此靜止

一切還沒走遠，一切終會失去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