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你每個慢動作都自帶光芒（組詩六首）

 

作者：徐作仁

 

1、像埡口，參透皇歷

 

在埡口，像打杵拄著歪斜的天

拄穩心子尖尖上的企望

指派灰瞳，去收尋陳年

 

一只瘦鳥的翅膀下，農歷多舛

坡坡坎坎都害了癩疤頭白癲風

柴棚傷筋動骨，創可貼礙眼

 

幾只螞蚊在彎徑爬行，用脊背

馱著老了的日頭，狗吠

沒找到矮它一截的人，啞然失聲

 

豆秸駝背，矮于最矮的苦蒿

苕藤不藤，長在天花的包谷籽

露不出咧嘴的憨笑

 

沒有耕牛打響鼻的陳年

沒有鋤頭挖彎月的陳年

草木味泥巴味的方言流過指尖

 

就這樣站成埡口，雙手合十

風水、運勢、貴人

老爹，你要把皇歷參透

 

2、燒好香，明天正好動土

 

鳥聲哄搶香煙。太陽從蒿草上長出來

土地廟從蒿草上長出來

一炷香是，老爹也是

 

萵草葳蕤，齊頭蒿青蒿白蒿

這些入藥的家伙，藥了鳥聲

藥了懵懂朦朧的太陽

 

人煙出走后，柴院功能縮了水

只裝空，田間地頭也縮了水

豢養寂寥

 

老爹，背著你的駝背和憨性

拄著你的瘦骨和犟勁

踩矮蒿草，站高一種禱告

 

一炷香升起，好日子升起

宜開光、動土，忌移徙、壞垣

明天，你的鋤頭會快了再快

 

3、在井臺，你每個慢動作都自帶光芒

 

飲一串晚風，把額頭月亮往頭頂一抹

你站在井臺的樣子，特別英雄

 

一桶水是一桶透沏的虛空

桶里的粗胳膊厚胸脯是土著幸福

蚰蛐用干凈的調門朗聲讀你

夜蛙親昵，輕敲你此刻的心性

 

春種夏鋤后，井臺用安靜愛你

抗旱排澇后，井水用凊涼愛你

你的一呼一吸都有月光照耀

你每個慢動作都有水質的光芒

 

小麥在你身邊，豆莢在你身邊

白菜南瓜海椒和見腫消*在你身邊

它們旁邊，一只白羊

在嚼咀安康

 

在井臺，老爹再飲一串晚風

再伸伸胳膊直直腰

候了你半個時辰的斜檐

凝神屏息，不弄出半點聲響

 

*注:見腫消，學名商陸，一種可入藥可食用的野生植物。

 

4、六月，你把鼾聲交給麻雀

 

地頭歸來，把汗水和喘息

隨便擱置在木墩上

從額頭，刮一指拇鹽粒

刮一指拇久違的幸福

一聲咳嗽，就順出了一院六月

 

裹一匹葉子煙點燃蛐蛐

和著熟稔調子，你用慢動作

刮下膠鞋上的草屑泥巴

一抬身，白發就撩飛幾朵星光

 

竹葉上面長著青黛色的風

竹枝外面，你剛剛侍奉過的豆秸和高梁

動了動腿腳，伸了伸懶腰

也許就要進入一場好夢

 

從指尖掐算一下吉日

從老繭摸摩一下歲月

老爹，你松松緊巴巴的身子

還沒來得及動用鍋瓢碗盞

瓦上的麻雀，就啄細你的鼾聲

 

5、坐穩落霞，老爹渾身農民

 

站院頭。仄身為歸雀騰出桑枝

你從它們勤奮的翅膀，看取

作物們勤奮生長的故事

比如驚蟄點的包谷，立夏栽的秧子

 

桑枝上留守的桑椹，兩串三串

在麻雀的誦讀中，把五月染甜

你的柴院有一冊書頁的樣子

你用一種方言勢態，巴巴的進入自已

 

往樹墩上坐穩半身落霞

從麻雀叨敘里，分揀出

哪一句講的是包谷抱崽

哪一句講的是谷子抽穗

 

你笑容古拙，屬于草質

你渾身上下盡是農民

 

6、六月，大野沒有風景

 

一抬頭，天空就少了一些閑情

蟬聲專注叨唸一個詞語

汗水率先向窄地報到

六月率先用禿頭返照

 

四方田里的秧子還算茂盛

它們昂首挺胸的樣子特別鄉村

水不待見，老日頭不待見

它們自己待見自己

 

尖角地里的豆菽深諳農民

在干裂的泥土上，彎腰駝背

瘦根卻緊緊摳穩家譜

用蔫不啦嘰的枝葉篤守歷法

 

這個時候大野沒有風景

風不吹淋漓大汗，你自己吹

老爹，你的笑點很低

鋤頭與脊梁的反光，普照三丈

 

　　承諾：本稿件純屬本人創作，甘愿承擔一切責任。授權平臺發布，允許轉載

 

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