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到達（外九首）

 

作者：康若文琴

 

另一種到達

 

六點零五分。分別從此起飛

票面上的記錄

火焰般，跳動在心里 

 

云朵與云朵注定會有相遇

飛行的穿越，

只會讓他們更加珍惜，更加親密 

 

還有清風，快樂的兩翼

貪圖一路歡歌

激情最終將自己麻醉 

 

到達無需推測

空洞的藍天下

憂傷的著陸，此生如影相隨

一如花開的腳步早在冬天啟程

每一種到達都有預謀

包括心底那一次從未到達

 

崖居

 

群山之巔

叫醒我的是第一縷陽光

霞光赴約歸來

他要來叫醒人間

 

我在等待什么，身居低處

 

陽光轟然而至，穿過落地窗

投宿在群山之巔，懸崖之上

陽光猛撞到我的床前

讓人猝不及防，陽光叮當作響

滿屋金光，場面宏大

 

窗外，池塘如盛滿陽光的鏡子

炫目，這個清晨

我看見，自己躺在天空之上

 

我還在等待什么，假寐不愿起身

 

金色的群山奔騰

陽光轟然坍塌

落入群山的褶皺深處

他要深入人間

叫醒每家每戶，以及一地瑣碎

 

在大地上奔走

我們沒有更遠的去處

除了陽光之下

 

書簽

 

墨在紙面行走，手指一點讀

墨跡就消失

我在書中走來走去

讀到路，路就消失

 

雨水在大地尋路

就像我，在一間屋，一頁紙

與文字戰斗

足跡，黑了灰，灰了白

我渾然不覺

 

時光煉字，巖石倒了牙

就像我，在書中行走

讀到沙的沉默，忽略

其中的驚濤駭浪

 

避雨

 

雨落下，有雨的理由

牧人和牛群站在雨中

看牛的繼續看牛

吃草的繼續吃草

 

雨落下，有人在雨中奔跑

能否跑過雨

天空不在乎，雨也不在乎

就像，我們不在乎一只蜜蜂

拼死的努力

 

雨落下，麻雀們停止聒噪

躲在樹葉下，坐看

樹下灰不溜秋的路人

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地

 

天空承受不了雨的沉

讓大地分擔

就有人從雨中路過

淋濕到現在

 

廣場的五棵樹

 

鳥與空氣的搏斗

人與時間的搏斗

災難，比如大地的驚悸

比如，河水與岸的對抗

一一點亮他們，讓他們足夠婆娑

高過樓房，成為濃重的庇護

 

一棵樹，也是一位市民

五棵，就是城市智囊團

樹葉翻飛，像爭論，從沒消停

 

見多了秘密

他們不再看自己的倒影

一地斑駁，不能，也不敢

還原真相

 

也許，樹葉從沒停止努力

從春到秋，想解密人間

可是，讀唇術失傳已久

前方，只有凋零的冬天

 

茶堡碉房

 

想跑過時間

視頻男主，一匹白馬

瞬間，無影無蹤

想跑過時間，村口的樹和我

一樣凌亂

雖然都久經風雨

 

老碉房，哈休陶罐

曾經盛滿麥子和青稞酒

現在，盛著我

 

雕花的壁柜，暗沉緘默

熱氣自衣服升起，直抵房梁

碉房和山的呼吸，一朵朵

直抵藍天

然后，無影無蹤

 

一場雨讓河面沸騰

茶堡河不停奔跑，向前，向上

從沒跑過自己

 

這是我的家，石頭活過了主人

甚至，成為了自己的主人

 

一朵花承諾再開

人和當時的白云，都無影無蹤

老碉房只留下自己和回憶

他與人間有了高于語言的默契

 

如果，愛  

 

如果愛是一片海

我們不可掉以輕心，為所欲為

要有一只獨木舟

還有一支槳 

 

美麗的魚群

沿著海浪的梯子盤桓

云淡風輕

這時可以放開歌喉

贊美上天，抑或是我們自己

 

海天之間，白帆會隱遁

水手的目光被海風吹走

放下漁網的時候

等待如草原上守候的獵人 

 

四足放在冰涼的海水里

腳知道的溫度

早已爬進心里 

 

不是沒有想到岸和沙灘

在海里漂流，如同行走在夢鄉

雙腿永遠軟綿綿的

 

像我們這般敬畏海的人啊

沉醉于海的博大

又膽怯海的無邊

 

周末，與一群人爬山

 

山不是用來爬的，我想

不然山站在天下，怎會顯得如此偉岸

山可以登，正如人可以承受

生活中的風風雨雨，以及電閃雷鳴

 

 一群人登上山頂

把這看著是一次征服

山把一群人捧成了英雄，卻默然

將人灑落的虛汗隱匿，一干二凈

 

夜中巷

 

每條小巷里都有一盞燈

我猜想,這樣的夜晚

每盞燈下都有一顆心

因為另一顆心

變得像小巷一樣

深寂

 

小巷是一條扯不斷的線

從這頭到那頭

昏黃的路燈下粘粘連連

卻拴不住月兒西沉

也束不住風的手

拍打孤獨的門簾

 

黎明遲早會來

這用不著猜測

小巷灰暗的頰影里

寂寞更換下疲憊的衣衫

在巷口的柵欄門前

從這一端

走到別一端

 

記憶

 

把記憶烹煮一下吧

天空湛藍，風也柔

沒有第三人稱打擾

正好喝茶 

 

六年級最后一節語文課

跑得最快

與上班第一天的下午

相遇

作證的是暗戀的那個人 

 

他也在喝茶

杯中的綠葉

像目光的腰身一樣舒展

 

　　作者簡介：康若文琴，藏族，出生于四川省馬爾康市。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十九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學員。出版詩集《康若文琴的詩》《馬爾康 馬爾康》等，曾榮獲第六屆“四川少數民族文學創作優秀作品獎”。

 

本文由史映紅推薦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