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人把家品咂三次（詩五首）

                        

作者：徐作仁

 

1、老舅，你被家雀唱得嘹亮

 

在日子拐角，老屋又小了三分

風大手一揮，把偏東雨砸下來

在黑瓦上吼出一喉嚨五月

在舊檐下淋出滿院子陳年

 

幾匹老煙葉叭嗒出甜酸苦辣麻

把一口積痰呸在地上

這倔強、這固守，在雨中

是唯一活著的鄉村

 

老舅，你是唯一活著的鄉村

籬邊，瘦包谷活著，

小白菜活著，風雨之中

它們跟你一個模樣

 

偏東雨沒有拗過你

太陽也還沒有朗照你

抖擻精神的家雀站在檐頭歌唱

老舅，你的心性被唱得多么嘹亮

 

2、五月暮風撣撣你的粗布衣裳

 

暮色從那幾朵絲瓜花開始蔓延

黃蜂掇了一顆最先探頭的星子倏忽而去，籬笆把安靜歸攏院壩

 

你認真地往竹箕里掃菜籽

掃你自己的冬天和春天

候在一旁的麻雀，等著撿食黃昏

 

風把一樹要笑紅臉的李子搖出來

用香味蹭你的好心情

用五月，撣撣你的粗布衣裳

 

在檐腳，從筧水缸里舀出家蟲

舀出撫勻喘息的方言小唱

母親，你一身豁然清爽

 

母親，在你進屋的瞬間

月色懂你愛你

把你和你的日子，映得雪亮

 

3、你要把光陰，用完用好

 

麻雀在舊檐用方言為村莊代言

用梳理得歸整的羽毛宣布早晨

小東風稍稍一展翅膀

滿院子春天都有了好的模樣

 

遵從真理，桃樹李樹先開花后長葉

白的粉的，比綠葉更加興旺

從拐角長過來的瓜藤也不示弱

串了幾朵恪守法則的嫩黃

 

太陽在黃葛枝椏間露出孩兒臉

留守的蛐蛐就收撿好吟唱

你草帽一戴，竹桿一舉

白鴨踩準點與早晨一起搖搖擺擺

 

一畝三分以折價方式交給城市

在公文背面，你攥緊自己不放

你要像樹子，長長葉、開開花

把光陰，用完用好

 

4、回家的人，把家品咂三次

 

小溪水干凈，把夜色流了下來在拐彎處稍作逗留，洇濕小院

 

小院很小，白月光抹凈安靜

講土話的蟲聲，不帶紅塵

 

回家的人，坐在一朵桂花旁邊

點一支煙，認真享用幸福

 

狗吠在遠處提著螢火，好風

放慢花香與苕香飄逸的腳步

 

任意眼睛看取晚玉米蔥蘢月光

看取秋絲瓜彎成閑適月影

 

端一瓢井水，和著星子的良善

回家的人，把家品咂三次

 

5、割麥的父親

 

五月的麥地，無上崇高

 

父親躬身割麥，他的土布褂上

浸透鹽味十足的太陽

他被麥穗子抬舉得魁梧高大

 

鐮刀與麥秸相互锃亮

龐大的麥香，在他臂膊之上

比五月更醇更輝煌

 

他立身的時候

胛彎里夾了一大捆麥子

這抱了半輩子的女人

 

有麥芒鉆進他的鼻孔了

有炊煙惹起他的幸福了

一個噴嚏里有一副憨憨的笑靨

 

五月的父親，崇高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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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